夜晚,当齐杉驾着马车离开吴县,县衙之中,陆永年翻看着手上的资料。
这手上的资料正是有关梁轩和胡睿的。
在临行前,齐杉将这两份资料交给了陆永年,其用意十分明显——劝降梁轩和胡睿。
……
“启禀大人,梁轩和胡睿带到。”
陆永年放下手中的那份资料,整理了一下衣衫,道:“带他们进来。”
梁轩和胡睿将背后士卒的手挣开,冷哼一声,连瞧也不瞧陆永年一眼。
陆永年见到此景也不恼怒,看到梁轩和胡睿被捆着进来,道:“解开二位将军身上的绳索,再拿两把椅子来。”
梁轩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在这儿惺惺作态。”
陆永年轻呷一口茶,哈哈笑了起来,道:“二位将军,是料定自己必死了吗?”
胡睿神色冷峻,道:“难不成你还会放过我们?”
“你们可有不少军士死在我们兄弟二人的手上。这个仇你们放得下?”
陆永年自然知道有多少士卒死伤在面前这两个人手上。
伤兵营中和那战死的五百三十一个将士其中有大半就是因为这二人得力的指挥。
若非最后何勇投降,这个伤亡数字还要往上攀登。
在一对一的近战搏杀方面,齐杉手下的义军完完全全被梁轩和胡睿二人的私兵压制。
只有在一对三的情况下,义军才不会落入下风。
陆永年道:“先前交战,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自然难免会有死伤。”
对于陆永年的解释以及客气的态度,颇让梁轩和胡睿二人惊疑不定——搞不清楚陆永年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陆永年道:“二位将军,大帅让我告知两位几个消息,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胡睿面色有些迟疑,旋即看向梁轩,梁轩轻点了一下头,胡睿便道:“说来听听!”
陆永年站起身来,竖起了第一根手指,然后道:“这第一个消息——何勇死了。被处以炮决,身体已经被大炮轰的七零八落了。”
梁轩和胡睿虽是沉默,可脸上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对何勇的死也无半点悲痛之意。
陆永年对此并不感到惊奇,从汇总过来的情报来看,梁轩和胡睿对何勇没有半分眷恋和惋惜之情倒是不足为奇。
这二人本就是杨子材的旧部,杨子材下狱之后,才改换到何勇的门庭。
何勇本有旧部,骤然掺和进两个人来,新旧之间必然产生一些矛盾。故而,梁轩和胡睿在何勇底下过的并不舒坦倒是实情。
陆永年最先抛出这个消息,也是为了试探一下二人的反应。
陆永年竖起了第二根手指,道:“这第二,就是我们刚刚接到苏州城的探报,五日之后,苏州知府洪修文要将杨子材满门抄斩。”
当陆永年话语落下最后一个字,梁轩和胡睿不约而同站了起来,显然,陆永年这个消息戳到了二人的痛处。
“不是说只杀杨大哥一个人的吗?你是在骗我们兄弟?”梁轩当即对陆永年给的消息做出了反驳。
陆永年呵呵一笑,他明白梁轩为什么会如此急于反驳?所谓关心则乱,杨子材下狱之后,想必对梁轩有所交待,让梁轩好生照顾他的家小。
如今骤然听闻这个消息,自然不敢相信。所以梁轩才会如此。
陆永年道:“两位将军,我有骗你们二人的必要吗?这处斩杨子材的告示不过两天就能摆到吴县的桌头上。”
梁轩和胡睿内心不由得苦笑起来——自己二人如今只不过是阶下囚,自身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哪有余力去顾及杨大哥一家呢?
陆永年继续说道:“二位,杨卫指挥使究竟是因为什么下狱,想必二位是心知肚明吧?”
“如今,大帅率我等揭竿而起,之后,磐沙谷一役,苏州卫全军覆没。你们猜猜朝廷会是什么反应?”
经过陆永年几句提点,梁轩和胡睿骤然便明白了什么意思——
朝廷派人前来定要与前苏州卫指挥使见上一面,到那时,这苏州知府洪修文就在劫难逃。
而如果只杀杨子材,洪修文不知道杨子材的家小会搞出什么幺蛾子?万一杨子材的亲人手中保留了一份他洪修文的罪证,那他洪修文照样是活到头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杨子材一家全部送上黄泉路。
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牢靠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梁轩和胡睿眼神渐渐黯淡下来,不要说杨子材的家人了,即便如今是自己二人,也是自身难保。
如今自己二人的生死也不过在自己视为贼寇的义军一念之间罢了。
梁轩和胡睿骤然痛哭,道:“杨大哥,我们兄弟对不起你,我们救不了嫂夫人。”
等梁轩和胡睿发泄过后,陆永年道:“二位将军,这第三个消息就是我们大帅说了,你们二人是愿意留在义军还是回到苏州城,悉听尊便。我们绝不阻拦。”
“什么?”
陆永年接着道:“不过,陆某劝二位考虑清楚。”
对于这句话,梁轩和胡睿有些惊疑不定,甚至觉得陆永年是在戏耍自己,给自己一个潜在的警告。
陆永年背负双手,道:“两位将军,你们好好想一想,一旦你们回到苏州城,洪修文会怎么处置你们?”
“苏州卫全军覆没,卫指挥使何勇被贼寇处死,独独你们二人被放了回去?换作你们,你们会怎么想?”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原本梁轩和胡睿并未意识到这一点,此刻,陆永年寥寥几句,便让二人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一旦进入苏州城,洪修文一定会将自己二人斥为奸细,并且,以洪修文的做事风格,必定会攀扯上杨子材。
到那时杨子材便是勾结贼寇,仅仅是这个罪名,即便杀了杨子材全家,朝廷派来的人也没话说。
陆永年轻抚胡须,道:“凭二位的才能,二位若是能留在义军之中,大帅一定会重重任用。”
沉默许久,梁轩重重呼出一口气,道:“陆先生,多谢大帅一番好意。”
“杨大哥对我们有恩,我们又受他委托,要照顾好他的家眷。如今杨大哥一家遭难,我们兄弟二人决不能袖手旁观。”
“两位是要劫法场?”陆永年看到二人态度如此坚决,问道。
看到沉默的二人,陆永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陆永年道:“两位,恕我直言,仅凭你们二人,就想救出杨卫指挥使一家老小,恐怕是难如登天。两位还是趁此打消这个幻想为好!”
梁轩道:“陆先生,我们二人自知救出杨大哥一家难如登天,然而,若是不救,我们愧对杨大哥,即便身死,我们二人也在所不惜。”
“还请陆先生成全。”
梁轩和胡睿同时跪在地上,自从二人被俘之后,这是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向义军下跪。
所为的是心中那份情谊。
陆永年连忙将二人扶起来,道:“两位将军,这是做什么?”
“实不相瞒,大帅已经亲赴苏州城,一来是为了救一个受了重伤的兄弟,二来便是打探城中的情况。”
“大帅对杨卫指挥使早有所闻,心中也是敬佩不已。此番听说知府洪修文要将杨卫指挥使全家满门抄斩,便已经动了救人的念头。”
“两位不如在此等上两日,等大帅回来,我们再仔细计较一番,合我们众人之力说不定还真能将杨卫指挥使一家救出来呢!也好过你们二人独木难支。”
梁轩当即拱手道:“如此,就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