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已破晓。

大理寺卿张文平还是没有收到手下的消息，他知道凶手没有抓住，今日上殿或许就会没有命了。

于是他拿起之前就准备好的两份奏折，一份是如果抓到凶手，就拿这份自己管辖不当的请罪书。

另一份是，如果没有抓到凶手，就是陈述事件的完整经过。

抓到了凶手，自己请罪，但罪过不会太大，没有抓到凶手，请罪就不用了，等着被砍头就好了。

张文平叫来自己的儿子和媳妇，让他们准备后事，然后前去上朝。

文武百官早早地来到了奉先殿门口。

最夜发生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

朱柏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也来到了奉先殿。

锦衣卫有一个查勤的职能，对于到来的文武百官要进行记录。

朱元璋手下当官可没有那么容易，这源于他年轻的时候被元朝的官员迫害过。

所以这些官员迟到会扣俸，衣服官帽没有整理好也会被罚，什么随地吐痰之类的还会当场挨板子。

百官们整理好自己的朝服，趁着时间没有到，就开始了交头接耳地讨论。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李善长，他年龄长，威望高，是淮西集团的主心骨。

从刘伯温死后，浙东集团在朝堂上被打压的很厉害。

后来杨宪也被赐死了，朝堂上浙东集团几乎是没有什么发言权了，这是朱元璋不愿意看到的。

淮西集团是陪着朱元璋打天下的那帮人，但现在不是战时了，以前浙东集团附有监察百官之责，现在浙东集团群龙无首，监察百官之责由朱元璋后设置的锦衣卫负责。

可是锦衣卫现在也处于压力之下，险些不保，朱元璋一直没有找到一个机会，让它重新威慑百官。

这才是朱元璋所担忧的。

对于帝王，他自然是不愿意看到低下的百官独大，这也是他废除宰相制度的原因。

朱元璋虽然学历不高，但他喜欢看书，从历史中汲取了很多教训，他总结了以为盛世的帝王管理，学会了制衡。

而今天的朝堂已经开始出现一边倒，李善长在百官面前的威望太高，无人能够撼动。

朱元璋当然不愿意看到，不过今天这个机会，是朱元璋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这一切都因为湘王朱柏的一个决定。

他打破常规，接受平民的举报，而这个告密者就来了。

但不巧的是告密者还没有完成自己的举报，就被杀害，这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能够在京城，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灭口，这一定是牵涉到某种巨大的利益。

而皇帝处于深宫之中，对于天下发生的事情，都来自于百官的奏折。

可如果，这些奏折都不可信呢？

朱元璋脸色阴沉下来，那股冷冷地杀意，让正在给他梳洗的太监吓得连手上的盆子都掉了下来。

小太监连忙跪在地上：“奴婢该死！”

朱元璋被盆子落地的声音震了一下，怒道：“废物，自己去领三十军棍！”

小太监背后冷汗直冒，虽然三十军棍可能会要自己半条命，至少比砍头强。

朱元璋此刻已经由太监云奇给他穿衣梳洗完毕，他没有急着上殿，他在酝酿情绪。

对他来说，今天将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李善长今天依然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心不跳的表情，就算听着身边以大理寺及刑部官员的担忧时，他依然无动于衷。

他事先已经知道发生在昨日的事情，他心里担心的不是破案的事，他望着那张龙椅，想着现在的朱元璋，他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已经猜到了朱元璋一定会拿这个做文章让锦衣卫重新复活，而且还会把浙东集团扶持起来。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李善长好不容易斗走了刘伯温和杨宪，现在又会有下一个。

看来朱元璋已经不再是哪个只会放牛打仗的朱重八了，他也会帝王术了。

李善长从自己的思绪里面出来，看着身边的这些官员，他说道：“像什么样子，如实禀报就是了。”

张文平等人听到李善长这样说，就算这个内容是他之前就想好的，现在李善长也这样说，才让他终于定下心来。

“对，死就死吧！”

可是当三法司一干官员互相勉励着对方，彼此出着主意，承诺一起承担的时候。

太监云奇的一声报到，还是撕裂了他们的防线。

惊恐随之而来。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们全部行君臣之礼。

与以往不同的是，朱元璋今日坐在龙椅上，俯瞰群臣，他没有马上喊平身，场面一度僵持。

百官们也不敢抬起头看。

位于第二阶的太子朱标，离朱元璋较近，他为人向来宽厚，也知道京城发生了这种大事，大理寺刑部办案不利，让凶手进了大牢把人灭口了。

但为了维持君臣形象，朱标还是小声地提醒道：“父皇，父皇，该平身了！”

朱元璋这时则是怒气正浓，他拿起桌上的奏折，狠狠地扔在地上，然后说道：“平什么身，就让他们跪着吧，大牢里面都能把人杀了，是不是什么时候来到朕的面前把朕杀了，都没有人知道啊！”

朱标听到朱元璋这话，知道他有些闹脾气，继续劝道：“父皇，有事说事，注意形象！”

朱元璋对于朱标的维护从来不分场合，他态度软和了一些，说道：“太子，也就是你仁厚，才会被这帮人忽弄！”

然后朱元璋看了云奇一眼！

云奇说道：“平身！”

这时，张文平刚刚起身，然后又出列跪在大殿中央，口中大呼。

“臣大理寺卿张文平有罪！”

朱元璋手里拿着奏折翻看，说道：“说吧，怎么回事！”

朱元璋废除宰相制度以后，就相当于自己干了皇帝和宰相的全部工作，所以他经常是上朝听百官的汇报时，还在看奏折。

不过，他的精力也的确精人，这么大的工作量，他还能生那么多子女。

张文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朱元璋只是简单说了句。

“废话连篇，结论呢?”

“结论，结论，这....“

张文平说不出口。

朱元璋手拍前桌，怒道：“结论就是，告密者身份不明，所告之密不知，幸存者那帮杀手来历不明，杀人灭口的人没有抓到，这个案件就发生在朕的眼皮子低下，让百姓认为朕这个皇帝无能！”

这次朱元璋是真的怒了。

连朱标在一旁都不曾发言。

张文平跪在地上大呼：“臣罪该万死！”

“万死就算了，念你曾经有些功劳，留个全尸吧！”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

锦衣卫上来直接将张文平拉了出去。

朱元璋接着说道。

“大理寺卿由吴胜接任，继续审查此案，另外重启锦衣卫，此案是因湘王而起，告密者相信他，朕也相信，锦衣卫和大理寺协同办案，早日破案。”

李善长听到这个决定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吴胜是浙东派的。

锦衣卫重启了。

三法司里面最重要的一环大理寺，被朱元璋拆解了。

李善长站了出来。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