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虽被默认为力妖——五妖盟的势力范围，可实际上不过是武宗和仙门之间的缓冲地带。武宗弟子很少去秃岩谷以东的旸林和碧落岭，仙门练气士也基本不来西边的龙解塬和牛首山，二者很有默契地把东荒当做弟子的试炼之地。

偌大东荒，偶尔有那么一两头野物侥幸开启灵智，本能吞吐天地灵气，走上灵妖之路，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蹊跷的是，林骏他们却在吸魂貂浓密的颈毛里，发现一个三寸左右的黝黑铭牌。

铭牌正面刻着一座粗陋山峰，山峰下面并排五颗星；反面则阴刻一段形似蝌蚪的潦草线条，像是某种“文字”。

见多识广的王陵和家学渊源的师玫同时变色。

“五妖盟！……牛首峰！……妖文！……怎么可能？”师玫最先沉不住气，美目瞪得圆溜溜的，似乎在喃喃自语，又似乎在向面面相觑的林骏和师存武解释着什么……

王陵鼻息沉重地深呼吸了好几下，肃然道：“我以前在洞主座下担任杂役时，曾见过类似的东西。”他挥了挥手中的铭牌，斜挑眉头，遥望东北方，不可置信地叹了口气，才接着说，语气幽然。

“铭牌正面的五颗星，代表五妖盟；山峰代表五妖盟的一个成员——牛首峰，说明这只进阶化妖不久的吸魂貂，隶属于牛首峰！正如三妹所说，背面阴刻的是妖文，咱们恐怕都看不懂，宗门里也只有洞主、两位护法和炼煞殿的王主事识得它。”

林骏若有所思。师存武则有些懵，见王陵和师玫陷入沉默，忍不住追问：“王大哥，继续呀！您可别学那些老学究，话总不说透，喜欢留一半让人猜。咱武人可不兴那套把戏……”

师玫非但没有竖眉瞪眼，反而正色解释道：“五妖盟历来崇尚力妖之道，就像西边的降神武宗和峻州各门派崇尚武道一样。可如今，这只隶属于牛首峰的吸魂貂，却开始纳灵练气了，正如咱无忧弟子转修仙道一样令人震撼！……唉！多事之秋……”

王陵突然开口打断师玫的感叹，语气决然。“事不宜迟，我们必须立即返回东岭堂禀告王长老，并用那里的千里传音圭火速上报宗门。必要时，可能还得护送这只吸魂兽返回宗门……”

师玫点头称是。师存武张嘴欲言，他还没玩够呢！可看王陵和师玫一脸凝重的样子，又不敢反驳，只好瞄林骏。

林骏跟着点头，却提了个不容拒绝的意见：“咱们不必全回去，留个人潜入牛首峰看看那边的动静，以防万一……实不相瞒，小弟的煞身变已然大成……”

说罢，他忽然隐入树荫里，杳然无踪了。

王陵先是和师存武一样面露惊色，旋即抚掌大赞：“二弟果然天纵奇才……一个月后，咱们在断齿峡谷碰面，不见不散！”

师玫欲言又止，默默拿出她和亲侄子身上的十二颗煞毒珠，以及一大袋幽茅灰，递到半空中，柔声说道：“这些留给二哥备用，盼君保重！”

下一刻，煞毒珠和装幽茅灰的皮袋脩然无踪，密林深处远远飘来林骏的谢语：“三妹放心！大哥，存武小弟，咱们暂且别过！”

……

今儿吃了啥？

一大早舔几口草露，过一会吞几颗青果儿，酸涩难咽；过一会，阿姆逮到两只长耳朵，真香，就是肉太少，都不够阿姆吃，腻了半天才讨到半只腿解馋；又过了一会，撞见一只爱钻洞的小东西，吞了，咯嘣脆，还有啥？

……黑暗中出生的毛团，望着天边西坠的红球发愣。

与之前窝在洞里熬冬的日子相比，秋日里吃的那叫滋润。

毛团怎么也没想到，黄莹莹的小果子，含在嘴里好香；总在头顶枝头蹦蹦跳跳吱吱叫的小不点，嚼起来真脆；跑起来让阿姆差点赶不上的长角大家伙，是个肉嫩汁肥的。

出洞以后，每天不是在吃，就是在找吃的路上，每时每刻都是甜丝丝的——如果能吃到林子里那群嗡嗡叫的蜜液，可真是蜜里调蜜——美翻了。

嗯？闻到什么了？甜腻味道，熊生难忘的甜腻味道，是嗡嗡叫的蜜液！毛团激动起来，抬首猛嗅，终于发现阿姆正捧着一大团蜜液狂啃呢！

我的？我的，我的！

被林骏起名为毛团的地熊崽子，急得直叫唤，跌跌撞撞直奔母熊讨蜜吃，怎奈蜜就一团，不够吃呀！母熊横臂轻扫，便把熊崽子甩出十来丈远。

熊崽子似乎不愿放弃，吭吭哧哧爬起来，晕晕乎乎猛嗅四周，终于发现爪子旁竟出现几滴蜜，连忙和着土吞下；再嗅，发现不远处又有蜜，窜去又吞下；再嗅，不远处又有蜜……不知不觉间，熊崽子已离开母熊三十余丈了。

说时迟，那时快。埋伏在侧的林骏如苍鹰捕兔，一把抓住熊崽子后脖，撒腿便往沟子里跑，毛团只来得及尖叫两声，就被辔头套牢了长吻。

忙着舔食利爪上残留蜜液的母熊，被熊崽子的尖叫惊醒了，眼见用腋窝夹着毛团的林骏瞬间消失在密林里，顿时暴声怒吼，肥壮四肢颤抖发力，三丈长的身躯一瞬间便跃开十来丈，循着熊崽子的气味迅速追去……。

刚拐过一棵高大椐木，只见熊崽子正卡在一株不高的小树分叉之处，努力扭动胖乎乎的小身板……母地熊迟疑片刻，用力猛嗅，进三步退两步地逐渐靠近小树，谨慎极了。

“啪……”

从天而降的林骏一掌击碎母熊顶盖，显出身形，却紧锁周身毛孔，悄然外放武道意志，慢慢靠近熊崽子。

那熊崽子虽闻不到生人气味，见母熊毙命于愈来愈近的两脚兽之手，漆黑的眼珠子里竟射出仇恨目光，长嘴怒张，龇牙咧嘴，叫声含悲……

林骏揪住熊崽子的颈后软毛，将其提至眼前，细细打量……这是他活捉的第十一只仔兽，都是去年冬天出生的仔兽！

还记得离开甘泉不久，他就抓住一头剑齿虎幼崽，体型比这头熊崽子大多了，可是懵懵懂懂，当面击杀母虎却没一点反应……似乎愈接近牛首峰，虎仔熊仔等大型猛兽的幼崽越灵慧，体型也越小。

想到这儿，林骏一掌结果了熊崽子，身形消失在浓厚树荫里。

密林之上，秋阳灿烂。不远处的险峻山峰上，层林尽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