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的喧闹声中,寒烟已经差丫鬟给出了今日的考核。
那便是以登科为题,做一首诗或词,无词牌和韵律要求。
所作诗词,交由在场的人评价,呼声最高之人,便能拔得头筹。
酒桌之上铺上了纸笔,方才喧闹的场面,立刻安静下来。
一个个或沉思,或踱步,都要在今夜拿出最好的水平。
毕竟教坊司的头牌,寒烟姑娘看的不是你有钱没钱,而是文采能不能入她的眼。
若是看不上,就算是小侯爷也不能勉强她。
这就是清寒雅筑的潜规则,若是有人倚仗权势想搞强迫之事。
那便会遭到清流的口诛笔伐,他的名声便毁了。
玉京城里,有权有势之人最好的就是面儿,这个规矩谁都不能破。
“怎么样?先明兄可有把握?”陆生问道。
他倒是没有参与斗诗的意思,自沈鸾来了,天天美人如玉,他来此地只想清静一二,对寒烟姑娘他没有其他心思。
“你们就瞧好了,相信我的才情,今晚一定要让寒烟姑娘唯我倾心。”安先明一手执笔,信誓旦旦道。
“好,有点读书人的豪气了,好好写,也给咱长长脸。”宋河吃下一只生蚝,将酒桌腾出来一半,让给安先明作诗。
寒烟姑娘在场中流连,不时在一旁点评两句。
陆生慢悠悠品着刚上的雀舌,只当是在看一场好戏。
须臾,他忽觉有人凝视自己,目光一转,只见寒烟姑娘美目涟涟,直直的看向这边,婉婉中略带几分娇羞。
她眼睛能说话,好似说着,陆公子为何不肯动笔,是不是看不上奴家。
陆生装作不懂,只是微笑点头,算是回应。心中却道,不愧是花魁,一颦一簇都有几百个心眼,老实人安先明如何玩得过。
台上有姑娘谈着古琴,悠扬婉转,极适合聚神沉思。
安先明正目视远方,放空思绪,忽见这一幕,只觉寒烟姑娘是看着自己,顿觉来了灵感,提笔便在纸上唰唰几笔,便写下一首词。
恍惚中,寒烟已缓缓来到了陆生这一桌,她从后面静静瞟了一眼安先明的词。
只是微微点头,转而看向陆生,“陆公子不肯赐教,是不是瞧不上奴家那清寒雅筑?”
陆生道:“寒烟姑娘误会了,我这等粗人看看春秋还行,若要写诗作词,只怕登不了大雅之堂,平白辱没了姑娘。倒是先明兄有备而来,又是一片赤诚,寒烟姑娘可要慧眼识英雄啊。”
“安公子的大名我是听过的,他的诗词也定不会差。”寒烟客气道。
……
这边还在交谈,那一头就传出了一声声惊呼。
原来是白凤年已经停笔了。
那白凤年文章诗词俱佳,在玉京城都是有数的,这才不过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将一首七言作出。
他笔走龙蛇,字字珠玑。
待墨迹一干,便有追随者双手捧起纸张,朗朗道来。
“御笔封题墨未乾。”
“君恩重许拜金銮。”
“故乡若问登科事。”
“便是当初老榜官。”
话音一落,场中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不愧是乡试案首。”
“玉京第一才子的名头不是白来的。”
“豪气冲云霄,秋闱都还没到,已经预见金銮殿前面圣了,白公子有大才。”
“只怕这秋闱解元,非白公子莫属了。”
宋河看着众人欢呼的景象,“陆老弟,这诗写的很好吗?”
陆生点点头,“若是已金榜题名,这诗就只算是平平,有些义气罢了。但眼下秋闱都还没到,这位白公子就已默认功名已是自己囊中之物,却有几分豪情啊。”
宋河点点头,好似听懂了对安先明道:“那你的呢,安秀才?”
只见安先明双手攥着,方才作的那一首词,已被拧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纸。
白凤年这诗一出,自己这词就没有勇气和信心再亮出来了。
偏偏这时有起哄的,嚷了起来。
“安秀才,听说你为了今日准备良久,把你的大作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啊。”
“是啊,早就听说你在白鹿书院的大名,也让我等末学后进都学学。”
对方虽自比末学后进,可这是讥讽安先明虚度光影,接连落榜三次的事。
安先明脸色微红,强颜欢笑道:“诗词最忌讳急切,我正在斟酌,各位稍安勿躁。”
“小姐,这姓安的不似肚中有墨水之人,我方才见他色眯眯的盯着你,真是令人不齿。”
寒烟一旁的小丫鬟跟她咬着悄悄话。
“这样的人还少吗,这玉京城也就白公子算半个诗才罢了。”寒烟神情略显失落。
“怎么,才半个么,我觉得他的诗作的甚好啊。”丫鬟眨了眨眼睛。
“诗词虽不错,可却中庸之极,无甚疏狂的才情,与惊才绝艳相差甚远。”寒烟微叹道。
“那小姐,今日不选他还选谁?你中意的陆公子又不肯出手,只怕也是个西贝货,怕露了怯。”
“这就未可知了……”寒烟理了理发梢,沉默无言。
“时间还剩一炷香,若今日再无盖过白公子这首七言的,这头筹就属于白公子了。”丫鬟宣布道。
“定然是白公子了。”
“恭喜白公子拔得头筹,清寒雅筑今夜一度春风,真是羡煞我等啊。”
听着众人都在起哄,安先明脸色变得煞白。
陆生叹了口气,“先明兄,这里有一首七言,我念你写。”
安先明回过神来,疑惑的看着陆生,见他面色肃然,神情不容置疑,遂铺纸提笔。
陆生小声道:
“昔日龌龊不足夸。”
“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玉京花。”
安先明本来思绪惴惴,但提笔写来,写完陆生最后一句,手一抖,笔哐当落在地上。
他心中大惊,这不正是自己幻想过的金榜题名吗?
那种放浪形骸,不羁之情跃然纸上。
陆兄弟竟有如此大才,我大不如也。
不,这玉京城的读书人,大不如也。
丫鬟看到了安先明的反应,有心过来给他个难堪,于是她从桌上缓缓拿起纸,朱唇玉齿轻轻念来。
才念两句,场内一片死寂。
区区四言诗,须臾便念完。
可所有人都呆住了,无一人言语。
良久,爆发出热烈的赞叹声。
“这诗,竟是这龌龊的安公子所作?”丫鬟心中思忖,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寒烟则是目光溢彩,这诗才配得上惊才绝艳,疏狂不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