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起身,走出草庐,屋外晨光明媚,鸟语花香。
俯瞰目光尽处的繁华上京,太后美眸间忧愁重重:“何海,你擅长望气术,帮我看看这大周皇朝,还能延续多少年?”
望气术,能观察人的吉凶行运,练至高深,可测一城一国的运势,大荒诸国,国师一职均由望气大家担任。
何海就是其中佼佼者。
“既然太后问起,那我就直说了。”
太后笑道:“要的就是实话。”
何海站在悬崖边,上京在他眼中异于常人所见,就听他说道:“大周千年,前四百年河清海晏,休明盛世。”
“自六百年前仙门崛起,万民受仙门压榨,尊严和傲骨早就被打得粉碎,精气神早没了,二十年前我走遍大周十九郡,民众死气沉沉,如行尸走兽,没有半分生气。”
“万民已死,大周也活不了。”
“前日我观上京,大周千年的气运在皇城内积压成云,已经遮蔽住天道金光,若再没有明君出世,摘取气运,统辖文武,大周,日暮途穷!”
太后看不到什么天道金光,她眼中的上京城沐浴在晨阳里,身披霞光,千年未变。
但她心理明白,大周现在内忧外患,南蛮扰境,东海陈兵,若等北荒部落齐心,西域众教一统,大周就亡了。
仙门会坐视大周灭亡吗?对于他们来说,上周下周大小周并不重要。
大周没了,会有其他的替代者。
皇朝更迭,对仙门来说不过是优胜劣汰,他们乐得让历史大势替仙门甄选出更优秀的傀儡。
他们也许会挽救大周,但定会另立新帝,唐禹和太后输不起。
“明君出世摘取气运,那个人会是禹儿吗?”太后觉得这个问题很荒唐,但还是问出口。
“一个月前,我会肯定的回答说不是,但最近皇上勤理朝政,确有明君风采。”
“改日我用望气术看看,再给太后答复。”何海的话有些违心,如果勤政一个月就是明君的话,那这两字的份量就太轻了,担不起大周万万民的重担。
但见太后自先皇死后万念俱灰,昔日光彩再无影踪,只能这番安慰,给她些活下去的生趣希望。
太后点点头,语气波澜不惊,说的话却惊人:“若禹儿不是明君出世,三个月后你替我杀了毒仙阁白高,然后你就逃出皇城,逍遥江湖吧。”
“我带着禹儿,等仙门报复,与先皇团聚。”
反正大周要亡,不如体面的死去,绝不便宜了仙门狗贼。
太后笑容凄凄:“也不知道地府里,有没有湖镇的桃酥。”
“如果皇上是呢?”
何海问出了那几乎不可能的万一。
银牙紧咬,太后的唇边渗出红色:“那我就委身白高,替禹儿,替大周争取时间!”
何海先拱手,然后五体投地,拜服太后高义。
皇宫午后,唐禹和兴安商量起找寻替身的事,古来皇帝都有用替身的习惯,多数是为了躲避刺杀。
唐禹用替身是另有打算,反抗仙门大计要布局,不可能只限于皇宫内,以后定要溜出皇城,替身必要时露露脸,掩人耳目。
两人正商量间,有内臣禀报说何海在宫外求见。
“何海?”
何海跟在先皇身边二十多年,关系就如兴安与他,是先皇最信任的人。
何海虽然擅长的是望气术,不擅杀伐,但毕竟是修为在身,唐禹早就有意拉拢,共商大计,但因为白高的事,唐禹就任他留在太后身边保护,没有打扰。
今天主动找来了,不知道什么事。
“何伯,母后安好?”
来自前身的记忆,何海六十多岁,记事起先皇就让唐禹尊称叔伯。
何海连道不敢,还是自称老奴:“一切都好,只是君安山险峻,来去不便,太后嘱托老奴来看看皇上。”
待茶盏奉上,两人聊了些唐禹小时的趣事,其乐融融。
不一会,何海突然话锋一转,道:“今日听群臣说皇上勤理朝政,朝堂风气焕然一新,还望皇上珍惜龙体,勿要操劳过度。”
“得闲上君安山陪陪太后,权当休憩放松。”
“听何伯的。”唐禹嘴上答应,其实并没有去君安山的打算,一是没空,二是心虚。
母子连心,自己这个夺舍的冒牌货有些怕见太后。
麻烦能免就免吧。
闲聊了会,何海突然拱手告罪,惶恐道:“皇上,老奴受太后所托,冒犯了!”
嗯?
唐禹心中警示大起,随即反应过来何海不是要杀自己,而是要发动望气术。
望气大师有四忌,一不望帝皇,二不望乞丐,三不望僧道,四不望长寿。
反正就是逮着普通人欺负,尽量少沾因果,每犯一忌,修行便添一劫难。
何海早就有追随先皇之心,劫不劫难的他不在乎。
唐禹奇了怪了,在众人眼中,我这个皇帝平庸无能,难有作为,望气术有什么好看的。
看我肾脏精气,阴阳不足?
疑惑间,就见何海须发张扬,眼中瞳色变幻,一副八卦乾坤,自瞳孔中浮现。
顿时。
山河变色,七彩皇宫,幻作黑白水墨。
在望气师眼中,一般人头顶白气,气色越纯,行运越旺,气色灰白,则有厄运相伴,其他杂色相揉,或运或灾,各有天定。
“希望皇上气色中有一丝丝金色,这样太后也能有所安慰,不至于万念俱灰。”
何海暗想道,十年前他替先皇看过,白气中有一束金色,别看小小一束,却昭示先皇有明君之资,大周中兴有望。
可惜,违逆仙门,被残酷毒杀。
在何海的印象中,先皇大才盘盘,博古通今,擅齐民之术,唐禹拍马都赶不上,气色中带一丝丝金,已经是天大的奇迹。
虽不抱希望,何海还是谨遵太后谕旨,望气术锁定唐禹。
瞳中八卦转动。
发动!
刹那间,山河又变了,水墨皇宫中一道金光无声嘶吼,撕破黑白,似烈阳般光辉夺目。
烈阳般的金光穿破皇宫千年淤积成云的气运,冲天而起,与云霄之上的天道契合。
“啊,这……”
何海有杀仙门的胆子,可千算万算,哪敢算这般。
唐禹头上一道冲天金光,如黑夜里的探照灯,瞎人狗眼。
先皇小小一束。
这不是胜过先皇万万倍?
望气术出岔子了?
我的修行劫难到了?
堂堂望气师变成了木头,手脚僵硬,脑袋也转不过来了。
如果有其他望气师在,就能看见何海头顶的气色纷纷凝聚成问号……
皇上头顶的煌煌金光是怎么回事?
“这怎么可能,莫不是祖皇转世。”何海记起师门典籍中,有这般金光冲天的,只有大周的开国皇帝。
几息后,瞳中八卦收摄,望气术敛去,皇宫又复色彩。
何海却傻傻愣愣,反应迟钝。
今后的修行之路怕是比猴子西行还难了……
“何伯,何伯。”
唐禹叫了两声,何海却没听见。
兴安挠挠头:“何大人这是见鬼跌了魂吗?”
唐禹瞪了他一眼:“你才是鬼!”
兴安自知失言,只能傻笑掌嘴。
何海悠悠醒转,心说我真的是见鬼了,又觉得对皇上不敬,只能深吸两口气,终于镇定下来。
唐禹看他这幅模样,很好奇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何海没有明说,而是整束衣衫,躬身问道:“敢问皇上,龙椅上的志向!”
见何海突然严肃发问,唐禹心中隐有猜测,认真的答道:“帝皇有两命,一命生死,一命江山。”
“朕要自掌生死,江山独握!”
“好,好志向!”
何海踏步而去,留下唐禹若有所思。
“处理政事一件,获得气运四十点。”
“????怎么这么多。”
当夜,君安山上,太后褪去素衣,重着红妆,九个月的死气刹那消退。
何海看在眼里,心道太后活了!
她敛去柔弱,再复容彩,语气中恢复了昔日皇后的威严:“你问禹儿要多久,我便舍身饲虎,替他在仙门周旋多久!”
为了大周,为了唐禹,她终下决心,自坠魔窟。
她却不知道,龙椅上的皇帝早就不是那个懦弱得需要她保护的禹儿。
这天夜里,天雷滚滚,大雨倾盆,似乎天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