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跟我回宋家一趟。”
中午十二点,惊诧于宋溱没有下一步动作的薛从容接收到这条信息。她没有讶异,从宋溱执意娶她的时候,她就该料到。
彼时她正在园林里,拨弄着花草。
软软的泥土芳香,微风不燥,柔和的阳光。一切都那么美好。
可是这份美好,她迟到了三年。
她闭眼,难得一份可享受的安宁。
“少夫人,这是宋少爷送来的……”
她睁开眼,没有被入侵者冒昧打扰的不悦感。尽管眼神带着犀利,没有看来人手上拿着的物件,只是直直的盯着她。只是没了昨晚第一次看见她的诧异和愤怒。但赤裸裸的目光,总叫心虚者害怕。
宋溱,真是好手段。
薛从容不得不佩服。
“何妈,你还当我是薛家的大小姐吗?”
“您……您自然是……”她卑躬屈膝,那腰愈渐的弯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昔日那个纯真稚嫩,只能活在别人的羽翼保护之中的千金小姐,竟长成了这幅模样。
淡漠,死寂。
“那您,”这一生“您”,她的格调拉的仿似分外的长,停顿半秒,她缓缓张唇,“刚刚叫我什么?”
她伏下身来,气势迫人。
片刻间“扑通——”一声,何妈双腿着地。她跪在了柔软的泥土之上,手上的蓝色盒子随身而落。只是没赢得薛从容片刻分神。
“小姐……这是宋少爷一开始便吩咐过的……小姐,求您,别为难……”
她满脸沧桑,语气断断续续,且带着些不易让人察觉的呜咽。
而薛从容只是淡漠看她。就像昨晚——
她直直的跪在她面前,眼泪涕泗横流。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而她薛从容,咄咄逼人。
“你怎么在这?宋溱叫你来的?”
“谁给你钱,你就给谁当狗是吗?果然有其母,便有其子。你是这样,你儿子,也是这样。”
提及到“儿子”,妇人更像受了莫大的打击。她捂着心脏,嘴唇颤抖。
“遇之——遇之他——”
“他如何了?该如何,都是自己应得的。什么因,什么果。”
薛从容大概也知道,何遇之,也是没个好结果的。
“他没有……他……”
没意义的狡辩,薛从容不再听,转身便回卧室。
三年前的恩怨,也不是一两条人命就能买单的。
薛从容不知她是不是跪了一晚上,她也没有什么精力分给她。
到现在,这妇人来她眼前晃悠之前,薛从容都没见过她。
只是……
“为难?”薛从容想也不想的复述,带着天大的疑问,“你知道你现在的出现,让我多为难?何妈……”
陡然间,她笑。
“您在我爷爷身边呆了十二年,在薛家,呆了十二年,可是……您让我……多为难?您知道吗?”
“何遇之……让我多为难您知道吗?”
她声音变得柔软起来,却似乎更能直击人心。柔,似刀。
眼前的女人,有多委屈,她就有多咄咄逼人。
有多说不出话来,她便有多痛苦。
“少……小姐……我是来替……遇之赎罪!”
昨晚她便想说,即便她不愿承认自己的儿子有罪。否则薛老爷子不会在临终前还极其信任于她,让她照顾好薛小姐。
但事实具体怎么样呢?事实怎样,谁都说不清楚了。不过是想求她留她在身边罢了。
“好。我给你机会。”
薛从容,其实不是个柔软的人。
根本不是。从来不是。
何妈看着薛从容的背影,缓缓笑开。只是带着那么几许的悲凉。她抬头看,阳光还是那么柔,那么软。
即便脸上有泪珠,在阳光下,片刻消逝。不留泪痕。
“先生,老爷子,我一定,不负厚望。”
她信誓旦旦。
宋溱回“伊人苑”时,薛从容正躺在床上,睡得深沉。也只有在这一刻,时光才让他尝到些许的静谧与安详。
他坐在床上,缓缓凑下身来。唇瓣正欲对上她柔软的唇,却不料她一个偏头,便吻住了她的唇角。
即便如此,那份温暖,也是他不可多得的贪恋。
“醒了?”
淡淡的笑意氤氲在唇齿之间。他如此满足。
薛从容在没法,她睁开眼睛。睡意朦胧到是真的,她也就现在这个时辰能睡一个安稳无梦的觉了。
渐映入眼帘的,是宋溱一张满足又笑意十足的脸,他眼神荡漾,往往这时,薛从容便知道会有什么对自己不妙的事。
能让他开心的事,于她而言,大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
他还是从黑色长裤里摸出两个鲜艳的红本本。
薛从容已经没兴趣知道其中的内容了。她早应该知道,凭他的权势,想干什么能不成呢。
“现在起,你是宋太太了。”
“薛以宁,现在起,我是你丈夫了。”
即便已经激动过了,死死的在压制住自己了。但是现在,他依然是亢奋。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可是,人类的悲欢永远无法相同。就宋溱和薛从容两个人类而言,悲欢也是永远不尽相同的。
“是吗?恭喜啊。”她没有笑容。
恭喜啊,薛以宁。三年前的薛以宁,恭喜你,梦想成真。
她也曾以为她的婚姻,是两个彼此相爱的人走过余生,生老病死不离不弃。可是现在……算什么呢?
彼此厌恶,又彼此挣扎,相互折磨?
她就这样被嫁人了。对象,是她三年前求而不得的宋溱。
害她家破人亡,让她坐牢,失去一切……对她薛从容来说,十恶不赦的宋溱。
任何一刻都不及此时,她的恨如此清晰。
“阿宁,待会儿,和我回一趟宋家。”
他语气格外温柔,听起来,更像是祈求。可是他脸上的笑,如此刺眼。让人恨不得挖他两刀。
“好。宋家么……真想念……那些故人呢。”薛从容应答,就算以沉默代以挣扎,也并没有用。而故人么,怕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欢迎她吧。
宋溱想不了其他更多的事儿了,就单单一件,他叫她阿宁而她没有再排斥就够让他愉悦的。
时间会愈合一切伤口吧。他想。
那些腐烂的,见不得人的,迟早都会被时光掩藏,埋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