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算是个大工程。
随着知访司数日连轴转的忙碌,一些罪大恶极的官员最先被推出来问斩。
菜市口上,数十人被绑紧跪在地上,这些昔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家伙,现在都是满脸绝望,恍如隔世。
刑场外百姓们层层围观,脸上都浮现着说不出的快意。
眼下这些官员各个都是臭名卓著,每個人身上起码都有数桩直接人命案子,间接的还不知有多少,仗着他们狐假虎威的狗腿子做的恶也不知有多少。
简直是罄竹难书。
“北安王宣告,有错必纠,有罪必惩,这些罪大恶极之辈死不足惜,望后来人吸取教训,引以为戒!”
宣告之后,便是对于各个罪犯的罪名宣布。
这也是苏元设置的环节。
在北风城他就这么干了,要砍谁的脑袋,砍之前都要把这个人犯了什么事,为什么砍他脑袋说个明白,让老百姓们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同时也让犯人自己听听,听听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混蛋事。
这个环节苏元认为非常好,能让百姓们非常痛快。在北风城如此,眼下在太原也依然。
百姓们听着念出的一条条罪证,各个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冲上行刑台,化身刽子手,亲手把犯人的脑袋砍下。
长长的罪状念完,刽子手毫不犹豫,手起刀落,人群顿时爆发一片欢呼。
一些亲人朋友受这些官员所害的人,此刻在下面更是已泪流满面。
“北安王万岁!”
这些人齐声高喊,他们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北安王苏元,这些身居高位的罪犯永远不可能得到惩罚。他们也永远无法沉冤得雪。
第一批砍完,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
苏元不着急,让知访司的人仔细搜索证据,他要确保有罪的一个都跑不了,而没罪的也不能冤枉。
在收集罪官证据的同时,老百姓们也反映了一些好官。
一共有十几个官员,大多都是小官,在老百姓口中口碑很好,数十上百的老百姓都到知访司,为他们说话。
在知访司调查过,确保是真的之后,将情况汇报给苏元。苏元知道后,也是不假思索,就把这些老百姓们都说好的官员放出大牢,并且亲自去拜访,和他们沟通交流。
在大周这种整体腐败的环境里,还能坚持清正廉明的官员很难得,苏元和他们聊过后,他们当中有人愿意继续干,也有人想要辞官还乡。
想要辞官的人没明说,苏元却也明白。
他们都是担心将来他苏元要是兵败,那在他手底下当官的,说不定也得按谋反来判诛九族。
对于这种担心苏元完全能理解,他留下那些愿意干的人,并且都给他们升了官。
反正顶层空出来那么一大批职位,让他们上正好。
处理完这部分事情,苏元便让沈炼开始进行抄家事宜。
论抄家,沈炼也可谓是轻车熟路了。当初在北风城他就抄过一次,这次换了太原,也是照抄不误。
首要抄的,便是四大家族的家。
他们每一家的银钱都要比北风城五家加起来要多,而且每家都有许多商铺、田地之类的资产,这些资产要比他们的金银更值钱。
而且不只是太原城,在漠州其他城,四大家族的资产也有不少,这些当然都要抄没。
沈炼那边抄着,苏元这边则在王府,和吕无忧商量银子的使用。
吕无忧道:“王爷,四大家族以及其他官员富商那儿抄来的银子加起来,要超千万两。这么一大笔钱,若是用在民生上,一定对百姓大有裨益。”
“这我知道。无忧你对漠州比较了解,又精于算数之道,你这些天便制定一个银子的具体使用章程给我看。”
吕无忧闻言心中不由有些感动,当即认真道:“属下一定不负王爷重托。”
他知道,这么多银子苏元肯全交给他处理,绝对是他的信任。他一定要全力以赴,才能对得起这份信任
“对了,无忧,我有一个想法。”
“大人请讲。”
“我之前出去转了一圈,几大家族的宅子实在太大了。尤其是你们吕家,几乎占了整个一条街。”
吕无忧意会道:“王爷的意思,是想把几家建的大宅子拆除?”
“不错。”苏元点头,“这么大的宅子,才住多少人?太原许多百姓都住在逼仄小屋里,那些大宅子却空着,我属实看不惯。”
太原城这么大,老百姓的居住条件却还不如北风城,这实在让他惊讶。
仔细一研究,就是几大家族的宅子占地太大,以及一些供他们娱乐的酒楼、马场,这些东西苏元都要拆除掉。
吕无忧思索片刻,赞成道:“王爷能在这种细节上为百姓着想,属下佩服。属下这就去安排人,研究拆除工作。”
“嗯。对了,庆襄最新发的圣旨,你看了吗?”
“属下看了。”
在苏元攻陷太原,自立为王几日后,京城终于做出反应。
庆襄皇帝发布圣旨,准确来说是一篇“讨贼檄文”。
内容乏善可陈,无非是对苏元一阵痛骂,并且表示要派出大军讨伐。
只是让苏元意外的是,这篇檄文中,居然还提及了江湖人士。说是希望江湖人士踊跃参与军伍,公讨国贼。
“这庆襄老儿是昏了头?居然号召江湖人参军。”
吕无忧道:“王爷,属下猜测是大周目前军力不够充足,仓促起兵来征讨王爷,恐怕效果不好。因此希望多招一些江湖高手,组建一支军队,先设法夺取天门关。”
“嗯,有道理。”
苏元颔首赞同。
天门关是漠州对外的门户,想进漠州,先要攻下天门关。
但天门关顾名思义,宛如天门,架于两山之间,易守难攻,想要强攻,没有五六倍兵力都不好使。
如此一来,比起靠大军突袭,就不如组建一支数十、数百武林高手的“特攻队”,尝试看看有没有机会潜入天门关,通过斩首行动来发起奇袭。
若是对付其他人,这一招或许有效。但对付苏元来说,没用。
他的召唤士兵中并不存在什么“将官”,因此斩首行动,斩谁?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都直接听命于苏元。
苏元让他们坚守,他们就会坚守,不管谁死了也是一样。除非那些高手能把“终端”苏元给杀死,否则杀其他召唤士兵根本没意义。
然而这一点却是最深层次的秘密,除了苏元外无人知晓。
吕无忧从王府出来后,又去了一趟大牢。
因为狱卒有汇报上来,说是大牢里关押着的车家族长,一直吵嚷着要见他。
太原四大家族,许家和陈家是亲家。吕家和车家是亲家。现在车家族长要见他,吕无忧大概能想到是什么事。
本来他不想去,但念在大嫂的份上,还是去见了一面。尽管他大哥是个混蛋,但大嫂却是一个温厚淳朴的人,并没有做过什么恶事。
而且吕无忧先前一直放浪形骸,不被吕家待见,只有大嫂不怎么蔑视他,偶尔还会嘘寒问暖一句。对吕无忧这样的人来说,这种小小的温暖,他是会一直记挂在心的。
吕无忧来到大牢,车家族长一看到他,就开始嚎啕大哭。
“贤侄,贤侄啊!”
“……”
“贤侄……”车家族长伸出双手,隔着栏杆抓着紧紧抓着吕无忧的手,“大难当前,贤侄可千万不要见死不救啊!你大哥是我女婿,你也该叫我一声伯父!贤侄,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伯父去死吧!”
吕无忧费了点力气,把手抽出来,道:“我的确该叫你一声伯父。但我想告诉你,伯父,我做不了什么。”
“千万别这么说!”车家族长老泪横流道,“我懂得,北安王是好人,大好人!我愿意支持他,你和他说说,我把家产都交给他,只要他能饶老儿一条小命就行。”
“……”
吕无忧心说你家产都已经被抄完了,还有什么好给的。
车家族长自己大概也回过味来,连忙道:“我在青州,在京城都还有些资产,还有许多银票在京城的钱庄!我都可以取出来,都给北安王!”
吕无忧皱眉道:“伯父,事到如今,您还不明白吗?王爷他看重的不是银子。”
“不看重银子看重什么!对了,我那五丫头……你们北安王还未婚配吧?我那五丫头车梅琴棋书画都通,长得也秀气,你去说说,让北安王爷收她当个妾,不行当个通房丫头也成。”
“车伯父!”吕无忧实在听不下去了,“你死了这条心吧。你说王爷不看重银子看重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他看重的是正道。”
“车伯父你做过的那些事,已经有许多百姓到知访司告发。不管你找谁求情,都没用。我和王爷都不会包庇任何人。”
车家族长闻言,眼中的神采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后退几步,贴着墙根滑倒在地,喃喃道:“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车伯父,你已经活得够久了。那些因为你们而死去的百姓,他们又向谁去诉苦呢。”吕无忧俯视着牢中人,言语中带着一丝审判的意味。
“还是接受现实吧。”
……
一石激起千层浪。
苏元夺取漠州自立为王,朝廷发布讨贼檄文,这一连串的事件,不仅迅速传遍整个大周,在江湖中也掀起了新一轮热潮。
准确来说,自打苏元灭了云山派后,他的名字就一直在江湖中响彻。
毕竟自从灭武诏过去那么多年后,大军剿灭江湖门派的事,还是第一次发生。
苏元因此也成为许多江湖人咒骂的对象。
先前悬赏苏元时,不少江湖人就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去了北风城,结果江湖中传言去的那几个人再也没回来,导致其他人也不再提此事。
现在苏元拿下整个漠州,却是让江湖人都大吃一惊。
这可是整整一州之地,大周疆域广阔,一个州就比几个番邦土地加起来还要多。
现在苏元有一州之地,而且他先前还打败了北戎大军,这要是让他再拥有北戎之地,那加起来足以称得上是个“小国”。
这顿时让许多江湖人坐不住了。
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
自古乱世出英雄,谁知道这苏元会不会是下一个英雄。真要让他成了事,那他现在的属下,将来可都有从龙之功。
就算无法打下大周,只占据漠州这片地方,凭借天门关险隘,苏元也能割据一地,做个土皇帝。
去土皇帝那里混个官当当,难道不香吗?
一时间,江湖中人心浮动。
不少人前面还骂着苏元,这会儿已经在想要不要去投奔他了。
不单单是个人,甚至有一些小宗门,都有在考虑要不要举宗搬至漠州。因为他们听说,苏元占据漠州后弄了许多新政策,对他们这些武人也有诸多好处。
只是那些政策具体如何不明,因为各地官府都已明令禁止讨论漠州的一系列政策。发现谁讨论,就会视为苏元派出的奸细抓起来。
一时间各地杀良冒功的事件也是层出不穷。
这让许多名士倒是看出了些端倪,不声不响地收拾东西,准备前往漠州去实地看看。
而就在这个当口,天门关迎来一支商队。
士兵们进行货物检查。
“军爷们慢慢查,别累着哟。”
商队老板侧坐在一匹白马上,那是个身穿紫袍的女人,一头卷发十分妩媚,嘴角喊着笑容,手中拿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木罐,轻轻摇晃把玩着。
守关士兵们确认货物里没有违禁物,选择放行。
“真是尽职呢。”
卷发女人见士兵们看都不看她,不禁有些惊异。要知道,她这副容貌以往可迷倒过不少人。
“怪不得北安王能攻下漠州,有这样精锐的士兵,就是再进一步也没问题吧。”卷发女人轻笑着叹息一声。
“可惜……”
商队穿过天门关,行出数百步后,卷发女人轻轻拧开手中的木罐。
其中竟然是十几只怪模怪样的绿色虫子,长长的触须在四处晃动,像是在寻探什么。
“孩子吧,去吧。”
卷发女人手腕一翻,木罐倾倒,十几只绿色虫子掉落在地。只见它们刚一落地,便迅速钻入土中,消失不见。
卷发女人又扭头朝天门关看去,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笑容,这才继续出发,前往太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