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冗长层层通禀,秦锋才终被小宦官领进了华盖殿。
“小子秦锋拜见陛下。”
进了华盖殿,秦锋率先规规矩矩行了礼。
“免了吧,所为何事直接说。”朱棣擦着一柄长剑道。
人命关天的大事,哪还能再耽误。
秦锋直接上前一步,把郑方欲要嫁祸于他的那封信递呈了过去,道:“请陛下一睹此物。”
接了信,只稍微一撇,朱棣身上气势随之陡然全开,顷刻间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压迫感。
得位不正一直是朱棣心中的一根刺,而景清诈降行刺更是再次以实际行动向天下人宣告了他的篡位谋逆。
从朱棣对景清的处置上便可看出,朱棣对此事是何等的盛怒。
在朱棣暴怒的边缘上,秦锋赶忙介绍了前因后果,道:“陛下,这信乃都察院御史郑方欲陷害小子所留,被小子抓了个正着。”
说着,秦锋重新拜下,郑重道:“郑方乃家父至交好友,洪武二十六年乡试前夕推家父至秦淮河伪造家父失足落水之假象,今日又欲以此等谋逆铁证嫁祸小子,其心堪比蛇蝎,请陛下为家父沉冤,还小子清白。”
郑方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若要给他定罪,还得由朱棣下旨的。
朱棣身上冰冷的气势缓减了几分,问道:“此信还有他人所见吗?”
若只是秦锋和郑方二人所知,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可很难确定属谁所有,自也很难确定谁才是景清同党,到时少不了本着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策略把两人都处理了。
好在秦锋为了给郑方留独自发挥的机会,并没与他再单独会面。
“飞腾实业的多个护卫亲眼所可见。”
这些护卫可都是燕军军卒出生,对朱棣的忠心远比他要甚,在朱棣和他利益冲突时,绝对会毫不犹豫出卖了他的。
朱棣若连他们都有不信,那他可没什么办法了。
片刻后,朱棣把信拍于桌上,道:“宣高煦来。”
这是要让朱高煦审此案?
小宦官退出,朱棣招呼起了秦锋,问道:“你怎么看?”
秦锋想以此把郑方置于死地,但朱棣也并非不便是非之人,哪是他想往郑方身上嫁祸就能嫁祸得了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如实说,给朱棣留个好印象呢。
“小子以为此信属实性并不高。”
秦锋出言,朱棣随之眼前一亮。
“若真有这一号人要继承景清未完成之宏愿,那必定是高度保密以待时机,岂会这么轻易就拿出示人,此信笔迹若与景清相符,那必定也是有人模范所书。”
朱棣刚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或许会暴怒,在听了秦锋的来龙去脉分析出这些并不难。
现在的朱棣情绪明显好了很多,淡淡问道:“朕以为你会咬定郑方是景清同党。”
在与郑方有仇的前提下,把郑方归于建文余党,的确是最佳的报仇方式。
只需报仇也需理智,盲目不得。
郑方把秦正文推下了秦淮河那是有实实在在的证人,只要朱棣愿为秦正文沉冤昭雪,那郑方少不了要落一个故意杀人的罪名。
倘若朱棣不愿,即便秦锋给郑方扣上一个建文同党的帽子,朱棣也不见得会按建文余党处置郑方的。
“公理大于私情,更何况小子也不是为了私情枉顾事实的人。”秦锋昂头挺胸,颇显自得回道。
朱棣嘴角微微蠕动,明显不信。
“陛下...”
秦锋正要再解释几句,朱高煦已大步流星走近,见了礼后,问道:“父皇找我?”
朱棣也没直接应答,只拿起御案前的那封信递给了过去。
瞧了信上的内容,朱高煦瞬间炸锅,大着嗓门喊道:“这信是景清那老贼给谁的?就说此事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干得了的,必定还有同党,父皇,这绝不能姑息,必得斩草除根,不然后患无穷。”
若确定了同党那肯定是得斩草除根,但现在不是还没确定吗?
朱高煦发泄完,朱棣这才道:“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多大的人了,怎就学不会稳重。”
朱高煦但凡多些沉稳和谋略,那储君可就没朱高炽什么事儿了。
训导了朱高煦几句,朱棣紧接着又道:“此信是秦锋拿来的,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你去调查吧,另外,若都察院御史郑方谋害同年属实从实从重处理,不需姑息。”
一会儿景清同党,一会儿谋害同年,两件事怎么都很难混为一潭。
朱高煦略显不解,秦锋却是欢快应道:“谢陛下。”
随之,上前拉着朱高煦,道:“殿下此事来龙去脉,秦某慢慢与你说。”
朱高煦也并非能被别人所左右的之人,秦锋现在不过是介绍一下事情的脉络,实情到底如何朱高煦肯定还要一一复查的。
从宫中出来,朱高煦便已知晓了事情的大致情况,神色一变,黑着脸道:“原来你也是这信的当事人啊,从现在起你禁言,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我若不问你别说话。”
“二皇子...”
原告和被告能一样吗?
秦锋还想再解释几句,朱高煦抬手一指,呵斥道:“你若再说,休怪我以嫌犯羁押了你。”
这还怎么上升嫌犯了?
秦锋抬手捂嘴,赶忙道:“不说,不说...秦某不说就是。”
嫌犯当起来容易,洗白可就难了。
当下飞腾实业销量节节攀升,他倘若被当成嫌犯抓了,销量肯定是要大受影响的。
没用多久,朱高煦领着护卫随同沉默不言的秦锋回了飞腾实业。
被五花大绑的郑方才瞧见朱高煦当即便囔囔地叫了起来。
抹布拿下,立马开口叫屈,喊道:“二皇子明察,秦锋其心可诛,他勾结景清欲行此陛下却反诬于臣,二皇子定莫要让此狼子野心者逍遥于外。”
朱高煦斜倪了一眼郑方没说话,转身询问飞腾实业的护卫,道:“此事你们全程所见?”
护卫话还没出口,郑方随之抢过道:“他们都乃秦锋的人,必得与秦锋串通一气,他们话怎能采信。”
砰。
朱高煦也不再废话,直接一拳砸过去,骂道:“闭嘴,让你说话了吗?他们出生入死,为父皇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们不可信,你就可信了?”
朱高煦出生行伍,与这些军卒时常待在一块,对这些军卒可是有深厚感情的,哪容别人随意诬陷。
看着郑方一个大大的黑眼圈,秦锋释然了。
朱高煦对他终究是留了些情分的,之前他与朱高煦说了那么多废话,朱高煦也不过也就是威胁闭嘴而已。
这较之于郑方,可强太多了。
呵斥住了郑方,朱高煦再次问道:“此事具体如何,说说吧。”
朱高煦开口,几个护卫先后出言。
只要这些护卫实话实说,那秦锋便绝对清白的不能再清白。
“卑下在屋顶上率先发觉,是郑方把一封信夹与东家书中的,之后卑下迅速禀明东家,东家带人闯进来抢下了郑方的信,是与景清勾连的。”
“是,东家带卑下几个闯进来时,郑方手里还拿着那封与景清串联的信未曾放下去,卑下可证明那封却属郑方带来。”
简单几句,摘出了秦锋与景清那封信上的关系。
秦锋摊手耸肩,表示此事真与他无关。
“你为何安排人偷盯郑方?”朱高熙随之询问。
这也的确是不可忽略的关键。
秦锋毫不迟疑,立马道:“是这样,这郑方本家父至交好友,自家父落水亡故后便鲜少登门,最近突然造访攀起了与家父的关系,秦某对郑方所谓一直存有怀疑,后来无意得知,家父落水乃人为...”
“与你让我查洪武二十六年乡试落水士子有关?”
秦锋点头应道:“是,当时有人说他曾在洪武二十六年时看到有个秀才被同伴推下了河,当时便怀疑那个被推下河的乃家父,于是才让殿下差了洪武二十六年是否有其他人被推下河,确认没有后秦某又询问了当年那个证人。
据他说被推下河那秀才叫子良,推人下河那人叫广才,而家父字子良,郑方就字广才,确认消息后,秦某更确信郑方突然登门居心不良,于是特意把当年只是含糊不清与郑方透露几句,好让郑方提前他的计划。
之后郑方登门,秦某避而不见,但却安排人监督着他,目的就是想看看他在他自己一人时会做出些什么,想不到他心狠手辣,竟欲以此大案陷害于臣。”
作为人家世交好友,害了人家本人不成,多年后还要还人家儿子,这简直连人都不算了。
朱高煦嫉恶如仇,对郑方更加厌恶,道:“还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你放心,你说若属实,我会给你爹沉冤昭雪的,也会还了你清白的。”
证据显而易见,只要朱高煦公正无私,此案便没什么问题了。
“谢殿下,当年那目击证人叫王老六,在秦淮河附近经营着一家酒肆,殿下若需寻第三方证人,还需尽早,若是晚了秦某担心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其实,这也只是为防万无一失。
景清那封信已可确认是由郑方所为了,他的计划被戳破,即便有同党又还愿意助他也没必要为洗涮当年之事浪费精力了。
更何况,即便没有第三方证人,郑方到了朱高煦手里还想藏住什么话,怕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