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死亡之日，也许，就是鬼魂的诞辰。

人类的本质是什么？

人类的本质有没有可能，是为了诞生鬼魂而孕育？

而出生？

而生活？

而终结？

白驰拿起刚才虞薇用过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温热合适的白开水。那个想法一说出去，他也吓一跳。

常安森腾地从病床上站起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份调查问卷，捏皱，揉成一团。

半晌，常安森才盯住白驰。

“你的这些话，值得参与‘常安森第二定律’的命名。”

“噗！”

白驰差点笑喷，“好了好了，知道哥厉害就成，回家琢磨去吧。”

常安森脸色紧绷，不理会白驰的嬉笑，神情肃穆之极。

“如果鬼是人类的意识能量体。那么我们从出生到经历的挫折、顺遂，苦难、幸福，这些都构建为我们的主观精神意识，让灵魂不断成长。”

常安森把自己的手机递到白驰眼前，显示录音已经快二十分钟。

他声音带着清冽的凉意继续说：“意识成长的最后目的是什么？是躯体的死亡，灵魂的诞生，成为——鬼魂。白驰，你的想法是一个很重要的方向！”

白驰有些无奈地点头，你聊天都录音。乐观地想，以后发表论文，这些录音，问卷，都会成为历史见证了。但白驰也害怕他会陷入哲学思辨的怪圈，在科学和神学中彻底迷失。

见白驰沉默，常安森又说：“别介意，录音是记录每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按你的说法，我们可以加大实验数据的收集。鬼魂的人文社会学第一步，我觉得可以算出他们的出生率。”

“出生率？”

白驰肚子有些饿，跑神了，在想念虞薇。带的早餐。

常安森像一个又找到研究方向的古怪科学家，兴奋地跺脚，挥手。

“对，出生率！有的人死了，他还——”

“你语速慢点，别背诗。”白驰捂着饥饿的肚子揶揄。

常安森笑笑，放慢语速，“有的人死了可以变成鬼，有的却不能，能变成鬼就代表一个鬼魂的出生。不能的不就代表着鬼魂胎死腹中，随躯壳一起死亡？鬼魂的数量与死人的数量比值，就是鬼魂的出生率。”

白驰想了想，点头，没说话，他不想打断常安森的思路。

常安森继续说：“但死人也不同，有意外早逝的，有高寿自然死亡的，还有婴儿刚出世就死的，他们都会有鬼魂产生吗？鬼魂的出生有没有早产儿，怀胎八十年的说法呢？”

常安森说着，在病房里踱起步来，不像是在跟白驰交流，倒更像自言自语。

“怎么调查这些，在哪调查？在医院！对，在医院，这里就是医院！我母亲是院长，天呐白驰！命中注定，命中注定！命中注定要我来宣告这一伟大发明——”

白驰有些发愣，想提醒他，你又看不到鬼魂，医院不幸有人去世，你也看不到有没有鬼啊。

但常安森神情恍惚，低着头竟然直接走出病房。招呼都没打，就那么神经兮兮，自言自语地走了。

“应该没事吧，常木头一向情绪控制的不错。”白驰又喝一大口水。

虞薇怎么还不回来？

“出事了！”

虞薇突然出现在门口，病房的门常安森出去并没有顺手带上。

白驰看她手里，空的，没早餐。

“你能下床吗？我们去一趟。”虞薇又说。

“怎么了？”

白驰身体早恢复完全。除了肚子有点饿，听常安森讲的鬼啊，地府，出生率，人类本质什么的，听得晕之外。没任何不舒服的。

下床穿鞋。

虞薇在门口问：

“记得刚才那个莫名其妙骂你渣男的小护士吗？”

“有印象，她误会你的话了，以为我昨晚欺负你才骂人的。什么事？”

“她死了。给你师傅换点滴的时候，突然倒在你师傅床上了。”虞薇说。

白驰心里一惊，前后仅仅半个小时，就没了一条人命吗？还在高老头床上？

使劲一拉，右脚鞋带系成死结。

“好像是服药畏罪自杀，他男朋友被发现死在她的值班室，她可能是凶手。”

左脚的鞋带也系成了死结。半个小时，两条人命！

“她那会儿过来给我们送药时，误会我们的关系，听她口气，应该就是与男朋友发生矛盾了。”虞薇又说。

白驰穿好鞋，走到病房门口。

“她到这里送药时，我没怎么看她，但听她说话，不像是刚刚杀人的样子。短短半个小时，她从病房出去到值班室就把男朋友杀了？然后又好端端去我师傅的病房换点滴瓶，直接死在那里？”

白驰说出自己的疑惑，末了又加一句，“这不可能。”

那个小护士应该是个感性的人，比较敏感纠结，不然不会因为虞薇随意一句话，就脑补出他晚上欺负虞薇，是渣男的戏码。其实是她自己被男朋友欺辱，才联想到他身上来。

她那种人行凶不会这么迅速果断，半个小时杀人之后又自杀，还若无其事地去继续工作。而且她的值班室与这间病房和高老头的病房都不是同一层，半个小时还要再减去一些路上的时间。

“她挺漂亮的，还很年轻。也许，她给我们病房送药时，已经死了。”虞薇轻轻地说。

两人都站在病房门口。白驰把厚外套的拉链拉到底，虞薇似乎无意地给他把下摆的扣子，随手轻按上。

“你是说，灵骗，来了吗？”白驰深深地吸气。

行尸走肉，控制鬼魂，牵线尸体，进行一些表面上、理论上不可能的事情。这是灵骗的拿手好戏。

这两件离奇命案中的时间差，由死亡时间的不确定，和那小护士是人是鬼的不确定，变得难以捉摸。

这是虞薇多次提到的灵骗风格！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我猜测是，现在事情蹊跷，医院很乱，警方还没来。很多人突然死亡后，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她的身体活性也尚未消失，肢体还没僵硬。灵骗里有些很简单的手段，可以遥控鬼魂，让他们在无意识的状态下驱使自己的身体，在短期内跟活人的姿态没有任何差别。这个短期，也就是死亡后魂魄还没有彻底离开身体的时间段，很可能也是他们刻意制造出来的。”

白驰问：“我们去哪找她的鬼魂？她男朋友有鬼魂出现吗？”

虞薇摇摇头：“不知道，我看不见。我只能根据事情的反常来推测那个护士是鬼魂和尸体的生硬叠加状态。也有可能跟灵骗没关系，只是简单的感情谋杀与自杀。”

“那，你到值班室等着我。不管她是主动杀死男友，还是被控制下杀手。她多半会再回去看一眼。我先去师傅的病房一趟。”

白驰说完，电梯门开了，两人进入，按下不同的楼层。

白驰担心高老头会出事，他毕竟是灵骗的知情者。可，虞薇也是，她还是灵骗组织的叛逃人员。

只有两人的电梯间很安静，两人都没再说话。

白驰的楼层先到了，电梯门打开。

“你小心。”白驰说，走了出去。

“你也小心。”虞薇说。

电梯门又合上。

白驰背对着，突然转过身，趴上电梯门。

耳朵紧紧靠着听里面的声音，他怕意外，电梯失控，坠落怎么办？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