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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白驰,不是白痴,其实该叫白马也。”

“因为我一出生自带双牛眼睛,哭泣流眼泪就会看到那些脏东西。爷爷用棺材本请来的老道士说,得给我取个好名字。”

“老道士掐着手指背一通咒文,叫着‘是马也,是马也,是马也非牛也!’就叫白马也吧!寓意这孩子将来成大器,是个千里马!”

“我爷是老实的庄稼汉,说可怜娃都是牛眼睛了,名字又带马,这做牛做马的不好吧。”

“老道士皱了皱眉又忽悠说‘白马非马’听过吗,这名字好的不得了,不行就把两字合一起单名一个驰字。”

“事后大家才觉着名字不对,喊着喊着就成白痴了。”

“我爷说傻人有傻福,名字傻点好养活不碍事,就这么定下来,叫了我十几年的痴儿,痴儿。”

“等我上中学才知道,当年那老道士嘴里背的课文是韩愈的《马说》,把这事跟爷爷讲了,我爷嘿嘿一笑,说也不算被骗,都是命。”

“我爷爷在——”

停!

“问你什么说什么别浪费时间!”

方脸的中年民警有些不耐烦的放下录音笔,瞪了一眼这个下巴还冒着青春痘的少年。

白驰点点头咧嘴笑笑,“一会儿您还得问我。”

“人家家里办白事儿,你为什么去捣乱,还哈哈大笑?交代清楚!”

白驰端直身子,嘴角咧开准备开口。

“警察同志,你看这小王八犊子还笑!”一个圆脸的妇女叫着就想过来揪白驰,被她身后因戴孝布头发蓬乱的丈夫拽住了。

方脸民警横了那女人一眼,“在警局咋呼什么,人家19岁一半大小子都比你们懂得配合工作!”

民警又示意白驰继续说,他才刚看到白驰身份证上的年龄。

一群中年人拉着个孩子到警局来讨说法,这孩子却一直淡定自如的,有点儿不简单。

白驰抿抿嘴,“我笑习惯了,刚才不是笑。我去他们刘家是想问问抬棺的钱能不能先给,我们一个抬棺匠家里出事差点钱。”

“不能先给也没关系,我好意提醒他们家那副棺材不太好,结果却吵起来,他们把我推摔了一跤,摔疼了就得笑。”

“为什么摔疼了要笑?”

白驰又咧开嘴,“我刚不说了嘛!因为我小时候习惯了,哭能看见鬼会害怕。所以不会哭不会喊,条件反射。饿了笑、累了笑、疼了也得笑。”

说完,嘴咧的更大了,眼角细微的褶子让这个明明很稚嫩的少年成熟许多。

“那是封建迷信。”方脸民警脱口而出,口吻却是很柔和,难怪这孩子气度不凡,现实生活锻炼人啊。

“是呀,现在明白了那些是幻觉,幻视。科学来讲,看见脏东西,是因为我小时候大脑处理图像的功能不稳定。”

负责做笔录的年轻警察一拍大腿,抬头望了白驰一眼,“正愁封建迷信不能写,该怎么记呢?科学的话怎么说来着?”

白驰笑着补充,“因民事纠纷人白某年幼时大脑处理图像的功能不稳定,出现幻视。”

白驰虽然正对着两位问询的民警,负责做笔录的年轻警察字还潦草、而且是反的,但他扫了一眼还是轻松看清楚档案上的内容。

方脸警察赞许地看了白驰一眼,又看向刘家的兄弟、媳妇们,站起身来。

“好了,事情也不大,都是误会,你们双方要是都满意了,咱就握个手表示同意调解。”

刘老二那个圆脸媳妇气呼呼地不吭声,蓬头垢面的刘老二想着老爹还躺在家里,天都黑了,再耗着不是办法。但当家的是抠搜又小家子气的婆娘,他不敢主动握手言和。

“二哥,二嫂这事就算了吧!”后边儿站着的老三先开口。

刘家二媳妇腾地站起来,“小子,这事算了也行。你把我公公的火盆磕碎,出殡那天抬棺的钱就抵销了!”

火盆是放在灵位前给死者烧纸用的。用一瓷盆,底部钻个洞眼透气,由孙辈和黄泥掺稻草,里外严严实实的糊一圈做成。

刘老二一家虽搬到县城,但丧事是在镇上老家依照祖上农村的规矩办。流水席、土葬、三天出殡。

白驰心里好笑,这刘家二媳妇是真够抠搜的,闹到派出所的目的就是想赖抬棺匠的帐。棺材连杉木的都不想花钱,在别家买个劣质的便宜货也就罢了,棺材钉还少一个。

好心提醒她棺材有问题,还觉得是在当着客人的面嘲讽她舍不得为老公公花钱,当堂就嚷嚷起来。

哭着喊着说婆婆走的时候老大、老幺负责办丧事,亲戚多礼金收得多;现在公公走,她和老三家里困难又收不到多少礼金,办个丧事连孩子上学的钱都赔进去了云云。

刘家二媳妇一哭喊,自己先觉得委屈起来,又生气又没面子。只能拿白驰这个来送花圈扎纸的外县人出气。

吵闹拉扯中白驰被推倒,碰着那个同样劣质且没有好好处理的瓷盆,火盆当场就裂开几半。

然后就闹到警局这里。

白驰手摸到口袋里的道具血包,是师傅交代要采购的。没想到能在警局用上。

这二媳妇没理还不饶人,两位警察又对我挺有好感,在这“碰个瓷儿”应该没问题。

屏住呼吸憋一会儿让脸色难看些,站起来时撑着桌面显示腿有伤。白驰心里计划着,右手扶着桌角略显吃力地站起来。

虽然老头子常说,死人钱好挣咱就老实点别贪、别冲撞死者、别跟家属置气招霉运。

但这不是挣钱是要丢钱。抬棺的老陈家里有人生病正缺钱呢,抬棺匠的钱必须得要到。

白驰还没开口,就知道眼光老道的方脸民警已经看出异样,但管他呢,看出来就看出来,丢人不丢钱!

“刘叔、刘婶,那火盆本来就是特别好的瓷盆,外边儿还结结实实糊了一圈掺着稻草的泥巴,又烧几天,有多结实你们心里有数。”

“我是外县人,大老远来给你们帮忙,想着刘老爷子过世你们心里不好受也忙,就没怎么论死理。”

白驰说着微微弯腰把裤腿撩起来,“刘叔你看,我这腿都磕流血了也没问你们讨个医药费。”

刘二媳妇瞅了一眼就迈过脸,她有点晕血。

刘老二、刘老三和老三媳妇守丧,几宿没睡觉了,也看不清楚。见到血不少,觉得是挺对不起这个小伙子。

刘二媳妇没说话,刘老二面露难色。

白驰又说,“我从外县拉东西过来,还带着一帮抬棺材的汉子,抬棺的钱是不可能不要的。后天出殡,本来是后天收钱,可我们一个抬棺匠家里有急事缺钱,现在还请几位刘叔、刘婶先拿5000块钱出来,咱们这事就算调解了。”

“5000?说好的2000!”提到钱刘二媳妇就来劲了,刺耳的嗓门马上嚷嚷起来。

白驰不吭声,反正钱是肯定能要到的。这唐河县怕是找不到比他们更好的抬棺匠,即便有也不一定来得及。

刘二媳妇精打细算,棺材本地挑便宜的买,花圈扎纸抬棺匠找的外县白驰这群人。彻底撕破脸对刘家更麻烦。

气氛安静凝重了一会儿。

“这钱我们出!二嫂、二哥,咱爹还在家里呢,老大都打几个电话过来骂了,一直耗着不回去给人看笑话。”

刘老三面子上实在挂不住,掏出手机,当场就要给白驰转账的架势。

刘二媳妇见老三家肯出钱,脸色缓和许多,但还是坚持说:“2000,说好的2000,回头两家好算账!”

刘老三点头“嗯嗯”着敷衍二嫂。

白驰看了眼手机收到5000,立刻全部转给缺钱的老陈。

刘老二则掏出震动响铃的手机递给老婆,家里主事的是他媳妇。

手机是旧式老人机,接通外放声音很大:

“爹,老二要出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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