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刘二媳妇没听明白。
“棺材里有动静,有人说爹想出来。”
手机里老大的声音又急又乱还发颤,夹杂着女人哭丧的嚎声,听不出是伤心还是害怕。
“诈尸?”做笔录那个年轻民警伸长了脖子。
白驰心里咯噔一下,诈尸?是那便宜棺材出问题了吗,不应该啊,少一个棺材钉也不至于。
刘二媳妇最先反应过来,“先把棺材盖开个缝给爹透透气,让道子仙过来处理,我们应该先到,带着——”
刘二媳妇请求似地望向白驰,“带着白大仙帮忙。白大仙,死者事大,这节骨眼您看看我们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道子仙,大仙都是豫南农村这边办白事请的“仙人”,简化了老祖宗的规矩,吹鼓手、写白纸黄符、招魂唱戏跳大神等活计他们都包揽。
白驰年纪小只能算是个送货的,但刘二媳妇称他为白大仙,却是很聪明。一来尊敬白驰,刚才的矛盾算揭过;
二来给白驰抬高“仙人”这个身份,待会儿回去办事不管白驰怎么折腾,那都是“懂行”的大仙办的。他刘家尽心尽力了,旁人没法嚼舌根。
刘二媳妇开口求白驰,老三家也马上眼巴巴望着他。虽然眼前这少年也就和他们儿女一般大,但经历的白事肯定比他们要多得多。现在道子仙还没到,只能先求白驰出手。
多项业务多笔钱,白驰点头思索片刻说:
“要黑狗血、公鸡血、五谷杂粮、刘姓自家人的灶灰,还得108枚梅花5毛硬币,这硬币现在不好找。”
灶灰是农村烧柴锅底下的火灰,很好弄。
5角的梅花硬币却是很多年没流通,现在凑一百多个怕是很难。
那边刘老大把白驰说的都一一记下,听到梅花硬币顿了下说,“黑狗血没有,其他的道子仙交代过都弄了。硬币也有法儿,县里东风桥头五金店老周家收藏的有,就是怕不好买过来。”
方脸民警接话茬,“老周我认识,他那套梅花币说是没三万块钱不卖。”
白驰瞥了一眼刘二媳妇那张圆脸,因肥胖挤在一起的眼睛滴溜溜打着转。
没功夫去管刘二媳妇想要怎么省钱,白驰得认真琢磨待会儿的事情,如果真是诈尸倒还不怕,就怕是另有新情况。
“硬币我去租!老三你去弄黑狗血,还得麻烦警察同志把其他人送回去。”
白驰没想到她竟然要租人家的收藏品,那一会儿做法事还得配合下她,免得钱找不全了。
这刘二媳妇抠搜是真抠,但操持家事确实有一套,也算跟自己一样丢人不丢钱。
在刘二媳妇的调度下,大家分头行动,刘老二和老三媳妇带着白驰坐警车回去,刘老三去弄黑狗血,刘二媳妇去借梅花币。
唐河县到刘家镇上也就二十来分钟,方脸民警姓吴,负责开车。老三媳妇在副驾指路。白驰和老二跟那个年轻李姓的警察挤在后座。
白驰坐在两人中间,腿上压着沉重的、捂严实的大包,包里最占份量的是老头子让采购的道具血包,还不知道具体作用。
“刘叔,李哥,这个帮我裁一下。对折、撕成四份就行。”白驰从包里掏出几沓黄纸来,递给刘老二和李警察。
刘老二人老实没说什么就照办了。李姓警察接过一看,竟然是黄符,看样子还是省功夫直接打印店复印的那种!
“这个管用吗?符纸不是要自己画吗?”
“管用!模板是我们自己画的嘛!”白驰快速撕着符纸,心里盘算得找机会给师傅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李警察对这种事是挺好奇的,又问:“你刚才说小孩子容易看到鬼,科学来讲,是因为大脑处理图像的功能不稳定造成的?”
见人说人话。白驰点头,“对,你见过铁丝网吧?”
“嗯,铁丝网怎么了?”
“铁丝网明明存在却不能挡住视线,一方面是因为距离、视角;另一方面原因是我们大脑里边的神经自动把看不到的那部分给补全了。”
“喔,我明白了。看到残缺的东西我们就能自动想到完整的样子,这就是大脑处理图像的功能。婴儿发育不健全,眼睛看到的东西也不稳定,所以就容易产生幻视,我们大人却以为他们是看见了鬼?”
“嗯,对,李哥很聪明。”
“那俺爹诈尸,是咋回事?”一直不吭声的刘老二冷不溜冒出一句话来,声音疲惫又沙哑。
白驰还没作声,李警官就抢着说:“科学来讲的话。人死之后不久,部分肌肉组织仍然存活、条件反射什么的还存在,在棺材里弄出点动静也没什么。我们警局见过几起诈尸,但刘老爹去世将近36个小时还有这种现象的没见过。”
刘老二嗯嗯几声,埋头继续撕黄符。
诈尸?白驰按了按包里的那些道具,除了血包、甚至还有一套女鬼贞子的COS服。
鬼知道这个刘老爹是不是师傅那老头子安排的“诈”。
如果真是诈尸,白驰按部就班走躺程序便完了。关键是前几天老头子喝醉酒说胡话,透露出一个大秘密,他现在正在市里为那事忙着,这让白驰拿捏不准了。
老头子说,这两年太安稳,没听过什么地方闹鬼的,大家办白事也越来越不上心。死人的钱不好挣了,得再“诈一次大戏”。
所谓“诈大戏”就是,自导自演死人办白事的时候闹鬼,还得闹的凶一点。这种故事都不用刻意宣传,别说现在信息技术时代,搁以前都能马上传遍十里八乡。
诈一次管三年!管教谁家再办事时,心里得掂量掂量是不是要隆重点,多花点钱。
白驰那晚上给师傅灌酒时都惊呆了,没想到连智能手机都用不熟练的老头子,说起花式推广营销、信息时代,头头是道。
白驰当然怀疑这背后可能有什么完整产业链,但把那老头子灌到桌底下,也再没套出话来。
所以,必须要提前跟老头子确认一下,这个刘老爹的诈尸是什么情况。
如果不是按剧本走的那种,白驰并不担心。对于那种东西,他在童年一次次的眼泪中了解的非常透彻,比那个一辈子“空有屠龙技”的老头子,要透彻得多。
电话不能当着外人尤其是警察的面打。白驰看向车窗外,阴沉的天空下一片白茫茫中零星出现几户人家,已经到刘家镇口了。
“前面拐弯停下,我下车换身行当,你们先过去。”白驰将撕好的黄符收进包里。
前面开车的吴警官减速一阵才慢慢刹车。
副驾驶的老三媳妇满脸愁容地转过头,“地上滑,雪又越下越大,道子仙那边怕是不好赶过来。白-白大仙,拜托你了。”
白驰故作严肃地点头,“放心!你们先回去。大门口的小挂鞭炮三分钟一响;哭丧女宾跪灵堂右侧,孝子贤孙按辈分跪在左侧。两位警官要是想检查死者,等我一起。”
交代完下车,白驰就摸出手机打给备注老头子的师傅。
手机屏幕上都沾满雪花了,仍然是暂时无人接听。
已经听到鞭炮声响起,白驰抖抖身上的雪,从包里掏出一件崭新的黄袍穿上。这是香港电影英叔的同款衣服,和女鬼贞子的COS服在一个地方买的。
“要是玩砸了,老头子你可别怪我。”
白驰嘴里嘟囔着,向刘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