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会议不欢而散，虽然没有揪出真正的小偷，但可以说它是成功的。

即便王启亮没有点明，大家心中也都有了小偷的人选，沈丰。

整整一个下午，沈丰切身体会到人情冷暖这四个字的变化，没人搭理他，偶尔看他时流露出来的目光全都是鄙夷。

上午明明跟他聊的还不错的几个人纷纷把他视作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只有胡东还好，尽管一直沉默寡言不说话，好歹看他时候的目光还跟平日里一般无二。

沈丰没有去找王启亮坦白，这让等着看戏的人很失望。

五点，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二部的几个经理正常开始逐个抽查背诵话术的情况，今天发生的事情再多，只要不会影响公司的正常运转，工作就得继续。

他们也不怕沈丰会通不过考核明天不来，经过四个人私下沟通，黄星星做好放水的准备了。

哪怕小偷不是沈丰是其他人，明天真就不来了，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不成。

一个报警电话，证据只要充分，天涯海角迟早都能给你抓回来。

轮到胡东的时候，抽查已经接近尾声，有人欢喜有人愁，四五个完全没认真背诵的新人被毫不留情通知明天不用来了。

他们黯然离去的身影看得人心有戚戚。

面对黄星星的提问，胡东背诵的相当流利，如果不算因为心神不宁差点背乱的两个地方。

黄星星合上话术，胡东和沈丰都是他邀请进来的，但凡出点事，识人不明的帽子是丢不掉了。

看着胡东，他欲言又止，想劝说什么，最后只是从嘴里蹦出一句：“过，下一个。”

下一个就是沈丰，被人这么横眉冷对千夫所指的，沈丰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下午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话术看都没看一眼。

只凭上午粗略的印象，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记得多少。

无所谓，大不了爷不干了，沈丰憋着一口气，这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抽查过程惨不忍睹，答非所问什么的就不说了，只说他的回答，从头到尾都给黄星星一种“客户你快滚，赶紧挂电话”的错觉。

自暴自弃想走？黄星星自认看穿沈丰的心思，偏不让他如愿。

“过。”

多说一个字都欠奉，黄星星不耐的挥手，“下一个。”

沈丰没走，“梆”的一拳砸在黄星星桌上，“我回答成这样你都给过，你还有没有公德心，你就是这么拿工资尸位素餐的吗。”

不止黄星星，还有两个经理都气笑了，这沈丰，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说你过你就过了，明天来上班，现在你不要耽误别人的时间。”黄星星冷冷回应。

产芳婷走上前来，还等着没走的胡东趁机把沈丰拉回他的工位上，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冷静。

“一个第一天邋里邋遢来上班，另一个还是贼，难怪这两人是朋友，真绝配。”

“看他们出双入对的，也许两人晚上还睡一个被窝也说不定呢。”

“你说是不是那个贼偷钱养这邋遢鬼啊，故事基情四射啊。”

有人肆意拿胡东他们两人调笑，不出意外，还是王明远起的头，胡东可以泰然处之，他没时间计较，沈丰不行。

抓起桌上的话术，沈丰猛然起身回转，冲着王明远就狠狠丢了过去，还得亏桌上除了电脑没别的东西，换成茶杯什么的，这一下保准叫王明远头破血流。

“再敢哔哔老子今天命不要了都整死你俩，你哔哔试试看。”

产芳婷的抽查背诵被打断，其他人或多或少也被吓到了，还有个正在喝水的倒霉蛋水直接呛进气管里，发出一阵短促的咳嗽。

怒火中烧的沈丰不是谁都可以挑衅的，王明远蔫了，和他说话的人没有，张嘴想说点什么。

沈丰又一把摸起键盘准备砸过去，动作之大，连被键盘电源线链接着的主机都直接拉悬空。

“疯子。”

“沈丰！”

这两声分别来自胡东和黄星星。

“疯子，坐下来。”胡东抢先出声，按在沈丰肩膀上的手加重了力道。

这么擅自主张有不给黄星星面子的嫌疑，但是等黄星星说话，事情就闹僵了，怎么也得假吧意思处理一下才行。

果然，黄星星看他的目光中有一丝赞赏。

沈丰还是顺从在胡东的劝诫之下，恶狠狠瞪回去的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愤慨，坐下还不忘在桌子上补上一记重拳。

胡东看得见，玻璃墙后站着的王启亮，将这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奇怪的是他并不阻止。

人性本善。

但它恶的时候，能爆发出的威力无与伦比，最普通的语言也能变成杀人无形的刀。

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胡东闭上眼，有太多东西他没想明白，也有很多东西需要求证。

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能确认沈丰不是小偷，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能在公司里找出那个盗窃的人。

该死的时间，他需要时间。

抽查工作结束了，时钟的指针形成完美的直线，可以下班了。

早就坐不住的沈丰第一个站起身，一言不发冲了出去，没人去管他，都巴不得他早点离开。

几个女生在沈丰走后使劲拿手扇着鼻尖的虚无，想到呼吸过他呼吸的空气，嗓子眼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

胡东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世界人与人之间的真实，却仍旧无法适应。

为什么明知道沈丰有那么多缺点，还会选择毕业后两个人互相扶持，因为沈丰心性不坏，是个可以放心交付后背的人。

冲动导致的恶还有得救，发自心底的恶则无药可医。

比如，王明远！

四个经理率先走出去，剩下的人跟着开始鱼贯而出，小小的办公门一时无法容纳这么多人，排队在所难免。

明明是拥挤的环境，胡东周围罕见的空出一圈。

他是沈丰的朋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都怕他手脚一样不干净。

王明远穿过人群，站到胡东身边，轻声细语，恶毒无比，“他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你别急，你们都会一样的。”

倘若沈丰在，或者被挑衅的人换成沈丰，他脸上已经开花了。

这一次，胡东不会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