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纪不似很大,又比苏繁大。
可能二十出头,也可能二十六七,疲倦气色模糊了她的年龄,但始终在轻熟女的区域内。
“你有病啊。”
显然,她骂人都没有力度,语感苍白,不知是熬了几个通宵,粉底也遮不住憔悴。
和四年后的那场相亲里一模一样,她喝着咖啡,差点把脸磕到杯子里。
苏繁给白纸上的桃花眼绘上银灰色,点出高光,接着笔尖一遍一遍铺画出面色肌理,润上一些灰粉。
三十几块钱的彩铅笔还是差了质感,只能尽力用技法去营造视氛,他努力使出敢接下十五万商稿的霸道技术。
层色渐叠,肌骨渐渐的有了丰秀的光泽。
“恩底弥翁送你,让我画完。”
余夕里的城市朱红一片,影子以肉眼可见的慢速平移,大厦倒影重叠到画纸上。
苏繁加快速度,在东流的森罗浮影缩短之前。
即便如此,也每道笔触都控制得精准,层次分明融洽。
或是没想到苏繁会这般回答,她纤长的眉头皱起,少顷后,无所谓的低垂。
她捂嘴打了个呵欠,抹拭泪珠,又忽觉得有什么不对味。
“你……画画不看人?”
苏繁淡淡的道:“用不着,但你也别打岔。”
短时记忆,一般是10-15秒的记忆,如果信息得不到复述,很快就会遗忘,要是再加上分心,一岔开就立马遗忘了。
她终于染上一缕好奇,认真打量苏繁,神色始终寡淡,却连续眨了三次眼。
可能是才发现面前的人长什么样。
但困顿将她所有的思绪都抑制,只想找个地方眯一会儿,这儿就正好。
她在原地努力思考了三四秒,走向无人的树坛,坐下没几秒,栽倒。
苏繁完全没搭理,他得争分夺秒。
空气一点点的渐凉,迟缓太阳终究被钢铁森林所吞没,在高楼厦顶上释放出万千的光针,最后和朱红天空一起褪色。
一支支散落在地的彩铅,被纸巾仔细擦拭,依次排入盒中。
将纸笔画橡皮小刀等等又一次装好,拉上编织袋,苏繁才愿意去照看那个年轻的职场姐姐。
她睡得纯熟,脸枕在胳膊上,双眸紧闭,眼镜歪斜了也不顾。
灰丝双腿还斜放在地上,显出她腰肢非比寻凡的柔韧性,可这姿势应当不怎么舒服。
“醒醒?”
“我画完了。”
“喂。”
连续三声的催促,她似乎想翻个身,换成仰躺的姿势,但没翻过来,干脆双腿抬到木板上并拢。
在压路机碾水泥般的挤压动作中,一张员工挂牌从她的西装开领内掉了出来。
苏繁凑近瞅了眼。
“小光明网络游戏公司,姓名:萧纯狐,职务:开发经理,工号:……”
原来她现在就在游戏行业做经理了……
等等,小光明网络游戏公司,不是她爹萧光明开的公司吗?
那没事了。
苏繁有些苦恼的揉捏眉心,画了一下午他也感到费神。
大概在四年后的阴差阳错,已经有些名声的苏繁,和这个冷郁女人有过一次网络相亲。
苏繁是因为薄叔催得太恐怖,他那时才22岁,萧纯狐就不知道为什么了,她没肯说过。
所以当时的两人,都是不想太早结婚的叛逆,抱着找盾牌的心思,应付家里催恋催婚,线上一聊就妥了。
然后作出约定,有事就拉来顶一下家里压力,偶尔到对方家里吃个饭什么的,没事就当没对方这号人,礼物更千万别送,该干啥干啥。
苏繁唯一一次去她家,是吃她后妈的白事,萧纯狐乐得太明显,被她亲爹一路打出去。
她身上半点伤没有,护着她的苏繁倒差点见血,导致萧纯狐一气之下不再回家。
而后来,两人关系也就这样了,不浅不深的,一直持续到苏繁重生。
……
苏繁摘下她的平光眼镜,别看现在丧里丧气的,这女人在职场里可会端架子,佩眼镜只是为了凸显气势。
其实萧纯狐胸前自有一股压路机般的压倒性气势……能把人眼球碾碎的那种,根本没人在乎她眼睛什么颜色。
除了苏繁自己,他自认为脱离了低俗趣味,所以偏好的属性与之相反。
桃花眼毫无预兆睁开。
灰色瞳仁边缘如有银碎,无焦地平望苏繁。
她坐起身,胸前的优雅卷发散落,双腿侧屈,就这么什么也没做,保持了良久。
“画好了。”
苏繁再一遍重申,叫醒这大脑被腺苷堵死的女人。
少顷,萧纯狐无神的眸光逐渐收拢,落到苏繁的脸上,神情冷肃。
“我刚刚没睡。”
她还保持着应有的警惕,可现在她的状态,比猫咖里打瞌睡的猫还容易被人拿捏。
把细边框的眼镜还给萧纯狐,苏繁随口道:“你眼镜掉了。我建议你赶紧找个酒店钟点房,当心猝死。”
萧纯狐木木的接过眼镜,然后戴上,说话已经完全不经脑子。
“五分钟已经够了。”
她居然以为自己刚刚只闭眼了五分钟。
苏繁没说她往树坛上一栽,就睡了将近一个小时,那张紧绷的脸估计已经失去知觉。
也不知道是怎么加班,才会加到这种程度,难道公司里的人都不下班吗?
算了算了,今天不是时候。
苏繁去取来月神偷吻牧羊少年的彩铅插画,和另一张彩铅人像,叠着递到萧纯狐手里。
其实画得粗糙,要是打磨几天会更好,不过苏繁的强迫症从来不会在画上发作,否则他别想拿笔了。
“一百?”
萧纯狐把画展开看,确认般问道,游离的眼神分明已经看不进去图形。
苏繁摇头:“这张画送你,不过你还是得付我人工费。”
萧纯狐投来不解的目光,然后才发现原来手里的画有两张。
她抽出下面那张,看了几秒,皱起眉头。
“不满意吗?”
苏繁有些惋惜,难道现在萧纯狐的眼界还没培养出来?
“不是,你等我下。”
萧纯狐小心地把两张画放到树坛木板上,一处放一张,没有像苏繁那么糟蹋般的叠着。
她从女士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一小瓶风油精,拧开涂到太阳穴两边揉按。
接而屈起食指杵在右眼眶的睛明穴,深深吸气的同时,用力往上顶。
一把难以言喻的呻吟从萧纯狐的喉咙里挤出来,压力和疲倦仿佛被开窗缓释,阵阵清醒的驱散困倦。她接下来的声音里冒着细密泡泡。
“嘶哈……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