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长孙无垢捏着精巧小茶壶的手，明显微微颤抖。

长孙无忌注意到，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智云肯定也知晓其中凶险。”

“其一，此番平定晋地叛乱，无论是杨侑，亦或是其他各方，以他们心怀鬼胎的心性，必然会让智云挂帅，你要直面唐国公，子对父！”

“他们要毁你的名！”

“因为他们怕你，不，是恐惧！隋王朝如今这等田地，都能让你想到力挽狂澜的办法，何人不惧你！”

“杨侑的龌龊表现，就是最好明证。”

“其二、君宪制本身的危险。”

“君宪制优则优越，但君宪制其实对任何一方都不友好。”

“首先是君主，推动宪制改革过程中，君主是否能坚定不动摇？智云你只是一个倡议者、主导者、执行者，你缺一个决策者坚定不动摇的支持，就如商鞅在列国兜售法家耕战体系，可为何最终选秦？”

“因为秦孝公就是商鞅需要的那个坚定不移的决策者。”

“其实君宪制，本身也是一套法家思想，宪政决定了权力的分配，决定了人才的优胜劣汰。”

“现在你能以议会、内阁这两个几千年帝制，从未下放的巨大权柄，吸引士族豪阀。”

“但其实君宪制赋权精英，与魏晋时期的九品正中制完全不同，九品中正制是得到了，只要不触犯皇权，就能几代人受益。”

“可君宪制不同，内部就像是养蛊一样，士族豪阀被框在这个国体内，就要按照宪制规则下的优胜劣汰不断撕咬，只有真正的精英才能留在权力中心，而平庸者，就会彻底被排除在权力之外。”

因为李智云在长孙无忌面前，对君宪制并未有所保留。

长孙无忌了解的是一个李智云设想的完整君宪制。

所以很清楚的看到了这种框架内的残性。

以往士族豪阀无论平庸与否，都能参与权力。

无外乎权力大小，参与程度罢了。

可君宪制不同。

君宪制之下，皇权下放更大权力的同时，责任、代价通过宪政规定，增加的倍数更大！

平庸者会被残的踢出权力圈。

那可就真成破落贵族了。

比他长孙氏现在的处境还要更惨！

士族豪阀现在看不到这些，今后一定会看到，到时候，无论受益，还是受害的士族豪阀，都会明白，他们傻乎乎的被算计了。

落魄者仇视，得益者也更加忌惮。

何况，他几乎可以肯定，智云的君宪制，一定要配合皇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科举制。

其内部竞争的残性，只会更加激烈。

法家思想的残性，体现的淋漓尽致！

“其三，智云也说了，当今天下，造反思潮已成共识，你选择延续隋王朝寿数，那就是要逆时势而动，你是站在了一股庞大思潮的对立面。”

“所以，智云做好举世皆敌的准备了吗？”

长孙无忌端起茶盏，喝茶平息内心难抑的澎湃。

商鞅变法奠定了天下大一统。

君宪制的出现，会产生什么样深远的影响？

他笃定，一旦君宪制能成，那么历史就会从秦一统天下的分水岭，过渡到另一分水岭！

“我不会再把主动权交给别人了。”李智云平静说道。

可这话落在长孙无忌耳中，却不吝于平地起惊雷！

手猛的剧烈颤抖，杯中茶水全都洒在衣服。

胡乱用袖子擦拭衣服同时，满脸骇然看着李智云。

主动到什么程度？

“代王口谕！”就当长孙无忌刚想要询问时，屋外传来尖细声。

三人匆忙起身。

推门出去，就看到一个小太监，领着十几个各个年龄段的宫女，在一队大隋黑甲士的簇拥下闯了进来。

“李智云，让咱家好找。”小太监看到李智云时首先抱怨一句，然后颐指气使吩咐道：“代王宣你入宫办事。”

“咱家身后的这些个宫人，是代王赏赐给你和长孙小姐，听你们使唤的。”

啪！

“你！”刚说完的小太监，猛然挨了一个耳光，一脸错愕，指着李智云气急败坏尖叫道：“你敢打咱家！咱家代表的是代王！”

就连长孙无忌都惊呆了。

是不是太跋扈了？

李智云则冷冷说道：“我在代王面前，都不会接受颐指气使，你若不服，可去代王面前状告我，现在带路吧。”

“好！李智云你给咱家等着！”

“智云这是？”等李智云跟着太监离开后，长孙无忌才回神。

长孙无垢笑着说道：“立规矩，告诉杨侑，双方应该保持一种，什么样的相互尊重，这小太监撞来，人选恰当、时机恰当，杨侑知道智云的底线，只要聪明，他就不会在后面做些触碰智云底线的事情。”

“也可以比较容易的维持双方的合作。”

“现在智云没时间配合杨侑磨合，只能快刀斩乱麻。”

长孙无忌了然点头，“看来杨侑没能入智云的眼。”

“小妹，智云想要主动权，他想要主动到什么程度？”他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长孙无垢温婉笑着，说道：“无论他想做到什么程度，我都会陪着他。”

嘚，等于没说！

长孙无忌忍不住翻白眼，不过他猜测，恐怕现在智云自己都没下定决心。

……

“窦公，这代王召集咱们这些士族代表入宫做什么？”

“独孤阀主，你与皇家关系最近，你是否知道？”

……

皇宫。

太极殿偏殿。

一群豪阀代表们被杨侑急匆匆勒令入宫，可到了宫内后，始终不见杨侑露面，纷纷坐卧不安议论着。

毕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每个人都有些心虚。

担心杨侑发疯，如同对待李智云一样，疾风骤雨落在他们身。

窦威、独孤怀恩作为豪阀间，最有影响力的大阀之主，此刻成为所有人追问的焦点。

二人本来就不安，被这乱糟糟的询问，搞得更是心烦意乱。

啪啪啪……

“诸位不用猜了，是我要见你们。”

殿外忽然响起的声音，让殿内瞬间息声，所有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李智云面带笑容，步态矫健走了进来。

“李智云！”

“你怎么出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唐国公打进长安城了嘛！”

……

惊呼声此起彼伏，众人纷纷起身，惊恐不宁，瞪目注视李智云。

李智云笑着说道：“诸位给我做了好大一个局啊！”

“智云承蒙厚爱，特来感谢。”

窦威、独孤怀恩脸色瞬间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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