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阀主与李大人亲自迎接，世充惶恐，惶恐……”

王世充的队伍距城门处还有百步时，领头的人便翻身下马，风尘仆仆的脸，满是诚惶诚恐之色，步履匆匆走来。

窦威和李智云相互对视。

同时迎了去。

让窦威与王世充先寒暄，李智云观察着王世充。

他对王世充的了解，仅局限于历史形象。

过往十五年，从未见过此人，这人真正进入李氏关注，还是在河北剿匪戡乱崭露头角开始。

父亲李渊给王世充的评价是：出尔反尔，豺狼野兽之相。

之所以给王世充冠以这样的评价，还源于王世充在剿匪中的一些手段。

许诺河北义军，投降可免死，可等河北义军放下武器投降后，他就展开屠杀。

而此刻，若不是那对明显有胡人血统的碧眼，他都不会觉得，王世充与世家子有什么不同。

甚至，王世充更亲和一些，少了几分世家子身那种与生俱来的倨傲。

“李大人的君宪制我反复拜读，不愧是千年难出的奇才！”王世充笑着看过来。

李智云忙笑而谦逊道：“千年难出？王大人说的晚辈都有些无地自容了，晚辈也不过是因缘际会，做了点事情。”

其实在与窦威攀谈时，他就一直在打量李智云。

君宪制还是小道消息时，洛阳士族就开始躁动，欣喜若狂的议论。

不久后，《宪制改革准备大纲》草案就被送到洛阳刊发，那些士族更是将此草案奉为圭臬，整个洛阳士族都在讨论君宪制。

等长安这边请洛阳出兵接管潼关、河东郡沿线防务时，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时。

随同杨炯留守的那些士族官员就开始做杨炯的工作，同时给他施加压力。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重视李智云及他提出的君宪制。

真正全面深入了解君宪制后，他也不得不对李智云这个年轻人，充满了忌惮。

隋王朝都到了眼下这种糜烂局面，李智云竟还能提出力挽狂澜于天倾的办法。

谁人能做到？

唯李智云！

从这点，就足可见李智云的才能。

而且更令人忌惮的是，李智云如此奇才，可身却没有一点，那些青年俊杰都有的傲慢。

……

双方寒暄片刻，李智云及时打断这种没营养的相互吹捧，与窦威引王世充入宫。

王世充去拜见杨侑时。

他回到了杨侑为他准备的官房。

长孙无忌正在学着无垢泡茶的方式，捣鼓着泡茶，看李智云进来，笑着询问：“王世充这个人如何？”

李智云坐下，接过长孙无忌递来的茶杯，“谈吐儒雅，首次见面，给我的感觉，像是个儒将，很有礼贤下士，见贤思齐的气量。”

“看来这也是个有心做大事的人，智云觉得，王世充现在的野心有多大？”长孙无忌看着李智云询问道。

他们都很清楚，王世充的野心越大，他就会越发拼命死守河东郡和潼关沿线。

李智云很客观的摇头说道：“了解太少了……”

咚咚咚……

敲门声这时响起。

窦威、独孤怀恩、窦抗推门出现在门口，窦威嗅了嗅鼻子，笑着说道：“闻香而来，智云不建议请我们喝一杯，你这里的好茶吧？”

李智云、长孙无忌忙起身，“只要舅公不嫌弃，稍后我让我姐准备点，给舅公送到府去。”

“那感情好。”

“贤侄，不要忘记得雨露均沾。”

……

独孤怀恩、窦抗纷纷开口打趣。

众人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有敲门声传来。

小太监领着王世充出现在门外，“李大人，代王遣咱带王大人来见您。”

众人又起身，免不了寒暄。

李智云亲自为众人斟茶。

对这种喝茶方式评价一番后，彼此的关系也拉近了不少，王世充不知不觉换了对李智云的称谓，试探道：“离开洛阳时，整个洛阳士族都在讨论君宪制有无施行的可能，该如何施行、施行后会发生什么……”

“这些问题，或许只有智云你这个君宪制的倡议者，才最有资格回答。”

窦威三人也齐齐看向李智云。

窦抗、独孤怀恩之所以与窦威来，其实就是因为听了窦威转述，城门时，李智云分析杨广对君宪制的态度。

“王世叔是想知道，陛下是否支持君宪制对吧？”李智云笑着设问，也不等王世充应答，十分自信说道：“若说当今天下，谁最有可能支持君宪制，我认为恰恰是陛下……”

他把对窦威的那番话，再次拿出来。

王世充看着李智云脸的自信及神采，心中暗暗赞叹。

同时也不由有些紧张。

‘昏君真会如李智云所言，支持君宪制？若真是如此，这杨氏的天下，是不是还有挽救的机会？’

李智云的突然崛起，君宪制的出现，洛阳士族对君宪制的强烈反应，把他原本的设想，完全打乱了。

“智云有没有想过，百姓是否能接受君宪制？”李智云话刚落，窦抗就追问道：“帝制始于始皇帝，但秦二世而亡，虽然秦亡有多种原因，但不能否认，同样有百姓对首次施行的帝制感到陌生，有抵触情绪。”

李智云诧异的看着窦抗，窦抗分明就是想问，如何让宪政在百姓中成为一种思潮。

转瞬，他就明白窦抗等人的来意了。

只要宪政思潮出现，无论是谁将来当皇帝，士族再推一把，恐怕都得考虑君宪制！

更直白点，窦抗他们分明就是为父亲李渊入主关中，迫使其推行宪政做准备。

他笑了，这对他来说，不是坏事。

从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来判断，现阶段，凡事想要推动君宪制的，都是他的朋友。

他放下茶杯，笑道：“百姓没有太多精力去关心政治，如果我们只在层搞宪政，不触及百姓，肯定是不可能引起百姓的关注。”

“想让宪政成为一股取代帝制的思潮，那就要在宪政推行中，充分结合百姓的利益，宪政深度与百姓结合！”

“宪一条永久性废除徭役制，在长安百姓中产生的强烈反响，大家都很清楚。”

“我们是不是还可以推出更多与百姓产生联系的宪政条款呢？比如，百姓佃租土地的分成问题，有些士族的良心太黑了，佃租高达七成！”

“还有士族豪阀的蓄奴问题，家丁仆从合法利益、生命健康保障这些问题，都可以拿出来，加入宪政中。”

“只有百姓与宪政结合的深度越深，宪政才会牢不可动摇。”

“单纯搞精英政治，那就是无根之萍，无论谁做皇帝，都可以在蓄积足够的力量，推翻宪政。”

“……”

“在宣传、推动宪政初期，还可以给百姓发放宪政馒头、宪政米饭，这种方式有利于宪政以的速度，让百姓记住，形成一种粗浅宪政思潮。”

“配合宪政条款这种长期与百姓利益深度结合的举措，宪政思潮必然可以深入民心。”

“李将军离开时，我曾叮嘱他，到了晋地想办法，把宪政馒头、宪政米饭这些举措做起来，我们要把宪政思潮，做到叛军的老巢去！”

“而我们现在所进行的一切，都是在护宪护法！君宪制代表着先进、优越，作为护宪护法的我们，代表着正义的一方！”

嘶！

窦威、王世充几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约而同暗道：“竖子真狠！”

王世充更是对李渊恨得咬牙切齿。

他能想象得到，宪政馒头的搞法传到洛阳，洛阳那些士族一定会自发的搞起来。

看看窦威三人眼睛发亮，若有所思的表情就知道了。

这么搞下去，谁也做不了一言九鼎，出口成宪的皇帝了！

李智云这个妖孽，直接一铲子，铲了所有有志者的帝王梦！而这一切，都是李渊逼出来的！

‘李渊！我的河东防线，一定要你头破血流！’王世充恨极了李渊，心中咆哮着。

长孙无忌看着几人晦暗不明的神色，不由感慨暗笑。

智云没说一句假话，没有一个诓骗欺瞒的动作。

说的都是真话，可这几人，就被这种磊磊落落牵制，主动入瓮了！

这就是煌煌阳谋！

恐怕明日关陇士族就会把宪政馒头搞起来。

而王世充无论其有没有帝王野心，但肯定看到了智云设计构想中，宪政思潮势不可挡的趋势，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会卖命死守河东沿线，搏一个护宪护法的好名声，以便于在未来的宪政思潮中，标榜自己的功劳，提高影响力。

这就是认识十几年，他们却从没去真正了解的智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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