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蹙眉,有些愠怒地看着白小也。
这人平日做事极有分寸,今日却是怎么了,眼见诗会就要圆满结束,这时候来这么一出,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山长和林大人也感到有些尴尬。
但今日毕竟是郡主主事,两人觉得不知如何开口,只好默然不做声。
知府心里却在冷笑,好啊,这个贼厮,果真丝毫不分场合,不知尊卑,不晓轻重,且看郡主如何收场吧。
曹士杰听到,更是涨红了脸,双手颤抖着,指尖不停点向白小也。
“你....你....你,为何如此欺人?”
这时,下方座上跳出一名衣着华美的中年人,对着主座一拱手。
旋即指着白小也,说道:“原来是你这竖子,几位大人有所不知,此子毫无文骨风度,所作所为简直如同市井小徒耳。”
“我提议,将此子赶将出去。”
白小也一转头,看到来人,笑了。
“我当是哪个不开眼的,原来是画师大人你啊。”白小也轻蔑道。
“你说对了,我本来就是市井小厮,确实没你男性质量高,怎么,还想与我这个小厮较量一番画技不成?”
“不过,别急嘛,慢慢来,你排下一个....”
高质量男性画师一拂袖,“哼!”
回到座位去了。
郡主终于忍不住了,轻轻将银牙一咬,说道:“白小也!你今日怎么回事?”
“若是想要玉器,王府有的是,你若开口,我如何会不允你?何必弄得如此这般难堪!”
“郡主,暂且息怒。请相信,在下自有分寸。”
白小也一拱手:“几位大人,学生有些唐突,但并无他意,窃以为,比诗嘛,自然还是有点彩头的好。”
白小也再次看向曹士杰,道:“曹兄,方才兄弟所言,你以为如何?”
曹士杰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曹兄莫不是不敢应战?”
白小也继续激他。
“哈哈哈。”曹士杰忽而大笑,但脸色瞬间又冷下来。
“比诗,我曹士杰有何不敢?你吟来就是,若确实比我强,玉佩归你便了!”
白小也轻轻点了一下头。
“如此,多谢曹兄。”
曹士杰狠狠瞪了他一眼,说得好像还没比,你就赢定了似得,好气哟....
白小也转身,一指记录的吏员,“记好喽。”
缓缓仰头,慢慢吟将来:
“昔人已乘黄鹤去,
此地空余黄鹤楼。”
此句一出,只见众人脸上都露出奇怪的神色。
尤其是郡主,有些疑惑,更有些茫然。
“黄鹤一去不复返,
白云千载空悠悠。”
话音方落,山长双目霍地张大,右手往案上“啪”地一拍。
太守柳大人双目微闭,轻轻抚须,似沉醉的模样。
....
“晴川历历丹阳树,
芳草萋萋荻花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
烟波江上使人愁。”
....
寂静。
满场寂静。
静的仿佛只能听到风声。
轻轻拂过,卷着众人的呼吸,抹去了众人的神识....
“这诗....当真是你所作?”
山长似乎不再顾及大儒的矜持,猛然起身,未等郡主开口,便问出了一句极没有水准的话。
“呃....当真。”
都这份上了,白小也还能不承认吗?
山长点点头,看了看郡主和太守,继而坐下,再次沉思回味。
此刻,他只觉得无法用任何语言点评和赞赏,只能默默刍味。
生怕脑中漏掉任何一个词,一个字。
“千古之作啊....”
半天了,山长说出这么一句。
曹士杰此刻已经没有任何怒意了,只剩下震惊和凌乱.....
“曹兄,玉佩你看....”
白小也没心思看众人的神色,依然关注那块玉佩。
默默走到白小也身前,将玉佩递给白小也,再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
斗什么诗,比什么比,评判什么评判,在这样千古诗作面前,曹士杰唯有拜服到底.....
哎.....
白小也将玉佩揣入怀中,安心地拍了拍。
我真没想装逼啊.....
这一切都在白小也的意料之中。
开什么玩笑,诗仙李太白登临黄鹤楼,本欲题诗,却见到崔司勋此作。
竟然不敢再下笔,只好题了一句,“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沧浪诗话》更有如是评价:“唐人七言律诗,当以《黄鹤楼》为第一”。
....
白小也看到场面如此,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尽管心里美滋滋,早就飞到破庙里去了,但觉得还是要有始有终。
做人要低调,要有礼貌不是.....
上前对主座几位拱手,谦逊地说道:“学生唐突了,请山长、郡主、太守大人斥责。”
“那个....如果没什么事,学生先行告退。”
说完,准备开溜。
“等等。”
郡主叫住白小也,语气有些怪怪的:“我们哪里敢斥责你呀,白大才子....”
“...这个....”
“我有些疑问。”郡主说道,“今日诗会,是鸿鹄楼诗会,你诗中为何写的黄鹤楼?这当作何解?”
何解?
无解....
....大姐,你给我接招的时间了吗?
转折来得如此突然,我哪里有任何准备啊....
你要是早点让我见到玉佩,还会有这么一出嘛....
情急之下,我能把汉阳换成丹阳,鹦鹉换成荻花,就已经文思如尿崩了好不好.....
“呃...鸿鹄楼格局虽大,志向亦高。”
白小也只能开启强行圆谎模式,道:“但....在下以为,黄鹤楼的话....似乎,更有仙味一些...”
“嗯...对,就是这样...”
白小也有些汗颜。
“嗯,不错。”
山长再次起身,抚须道:“说得好啊,说得妙。”
“上联三句都提到黄鹤,这本是诗中用词之大忌啊。”
“诗作中,重复使用一个词甚至一个字,便会令语感大减,而你的这首,黄鹤一词,重复用了三次。”
山长抚须,眼睛看着白小也,眼神中掩饰不住地赞许和欣赏。
“而后,只用了一句白云千载空悠悠,就把亘远、空寂、仙气描写的意味十足。”
“有此一句托底,则前边三次提到的黄鹤,便层层递进,一次比一次有意境。”
“相比鸿鹄楼,这黄鹤楼的境界,高出不少啊。”
这句话,山长却是对郡主说。
“如果让我评价此诗,只一句话。”
这时,众人仿佛都停止了呼吸,将目光投向山长。
下方的士子也都支棱着耳朵在听。
“一诗压东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这话,可是从青霭书院山长大人的口中说出来的,如此之高的评价,白小也想不扬名,只怕都不可能了。
郡主起身,点点头,道:“山长,太守大人,知府大人,本郡主有个冒昧的想法。”
“我想,既有此佳作。可否将鸿鹄楼的楼名,更换为黄鹤楼。将此诗镌刻其中,以凭纪念。”
“当得,当得。”太守林大人说道。
“如此,甚好。”山长亦颔首。
三位大boss都放话了,知府哪里还敢放半个屁...
于是乎,黄鹤楼自此得名。
....
白小也终于从诗会上得以解脱。
在众士子敬畏、欣羡、妒忌的目光中,款款离去。
我轻轻地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只带走一块....
嗯...玉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