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了一阵过后,环绕的魔雾开始散去,两人总算看清雕像的面貌。
它们形态各异,身躯高矮不一,就像是世间丑恶的演变。
有的脚踏无数金银财宝,身上长满卷曲的纹路,张开血盆大口吞噬天地;有的生着鸟的翅膀却没有感官,身下封印着无数扭曲的脸庞,一半是痛苦,一半是残暴;还有一飞虎一走兽,狰狞可怖的爪牙踩着满地尸骨,凶狠的面目都带着与生俱来的阴冷,无不透露出对生命的亵渎之意。
它们活灵活现,被雕刻的栩栩如生,加上丝丝魔气的衬托,看起来鲜活而诡异。
江瑾枫左右观察了一阵,眼神中也是流露出惊讶,不过还是转念一笑说道:“事情变得愈发有趣了呢,不知这里的缔造者还留下了多少奇观。他望向那扇魔气笼罩的门面,静静地说道:“世人皆说修行者路子野,可有几人不惧因果报应。剑走偏锋也得有理由吧,拿上古四凶兽的雕像看大门,应该不只是为了撑场面……这地底下应该是镇了点东西,否则怎么会让凶兽来作陪衬呢,只能说设计师太有魄力了,即便没有正道圣人的威仪,也得有魔道大能的手段了。”
讲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某人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语,那一位侧身背影下露出的目光,和讲出的道理对于此刻很是应景,也让他后来的修行道路通顺了许多:“眼界,高于一切,我觉得这话说的没毛病。”
方贤闻言嘴角抽动,笑的有些无奈:“呃……确实是挺唬人的。”
让四大凶兽看大门,是生怕门后过的太安逸吗?这种稀奇古怪的建造风格,简直颠覆传统理念,诸般恶果尽加于一处,头一回见设计者如此诅咒自己的。
放着更强大的四神兽不用,偏偏要用凶兽来激发邪性,怪不得能让魔气泛滥成灾,感情压根就没想过抑制啊。邪门,简直太邪门了……眼前的种种迹象,很难不让人怀疑。
这里真是圣人留下传承的地方吗,怎么感觉之前的信息有误啊,还是说他们从一开始就判断错了。
门后的世界到底藏匿着什么,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入界探索的修士为何只剩下皑皑白骨,他们没有寻得出去的办法吗,为何看不到逃生者留下的痕迹,或者说……所有进来的人最终都要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方贤不禁感到脊背发凉,此时再看头顶遥远的天空,只感觉有冥冥的意志将他和死亡画上了等号,至于为什么还能安然站在这里,恐怕就是体验慢性死亡的过程吧。
这片被封绝天地究竟想隐瞒些什么,未知其貌的圣人又想传递什么信息。
一切都不得而知,只能靠想象力猜疑。而想要知道其中真相,唯有进入这扇诡异的门面,前往遗迹尽头的终点,才能拉开这场圣与魔的交锋,证实何为埋骨之地的起源。
沉默许久过后,方贤目光变得呆滞,冷不丁地冒出话来:“难道是我悟性太低了,参悟不了圣人的道行?”
江瑾枫闻言摇了摇头,默默望向远方,似是陷入久远的回忆当中:“这个……应该是个人喜好吧,圣人神秘归神秘,但也不是都这么邪门,就比如楼兰古城那边,呃……好吧,都不太正常,一个比一个邪门。”
说罢,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思索了片刻后,向着那扇魔门走去:“走吧,干等着也没有意义,看不出所以然来。我辈修士不惧邪魔外道,浩然正气常伴左右,邪祟近不了身的,真有能近身的也跑不掉,还是早点找到出路吧,否则出不了界壁。”
方贤闻言目光闪烁,看向周围的环境说道:“你也感受到了。”
江瑾枫点了点头,站在大门的左侧:“是啊,一路艰难险阻都挺过来了,没想到最后在这挖了个坑……禁区之主真是好算计,怪不得这里的魔气经久不衰,原来是常有精气滋养,可怜路边坐化无数的天才修士,他们在外界应该都有很好的前途吧。”
对于此事,方贤也是感到颇为头疼,他只能尽量让自己不被恐惧压到,转变思路说道:“不管那么多了,反正一身的气力都没使过,且看如何将这门后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好,你这一股牛劲儿,我很欣赏。”两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走入了魔门之中。
与此同时,四方凶兽雕像的眼中泛起了寒光,仿佛预示着什么故事即将有了新的开演,席卷四方的魔气暗暗散去,巨大的遗骸之上的寒光消失,一切都重新归于风平浪静。
只有路边坐化的皑皑白骨,随着一阵阵阴风吹过,发出无助的悲鸣。
……
初入门后世界,是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
幽幽鬼火在头顶两侧晃动,那似乎是一种引路的标志,使得封闭的环境不显得那么黑暗,将那些恐怖的氛围全都映衬出来。头顶的岩壁早就被魔气腐蚀的千疮百孔,一层层渐变的纹理之间是万仞的钟乳石,尖利的形状就像是魔鬼的牙齿。
方贤感到有些目眩,低头不再看着那些画面,突然有些伤感地说道:“我们有几成把握,每一次经历这样的考验,难道都要将生死置之度外吗。”
江瑾枫淡淡一笑:“怎么,你害怕了,平常不是属你最莽吗?”
方贤摇了摇头,脚步显得有些沉重,内心却是迷茫:“唉,仅限于特定场合吧,放在平常我还是会很理性的,是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行了行了,我又没说你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吧。”
看着江瑾枫一脸平淡的神情,方贤沉重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随后望向下方的道路,之间里面愈发深邃幽暗起来:“对,随机应变……”
不知不觉,两人走过一段路,来到地道的拐角处。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一道模糊的影子却映射出来,下一刻方贤感觉自己脚下踩到了什么,等他回过头看的时候,却发现一具靠在墙角的残骸,经过这么一折腾差点散架。
“地道里的残骸……”
方贤喃喃自语,俯下身观察着画面,鬼火的寒光洒在脸上,也照在那具依靠着墙壁的躯体上,它在临死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像之前那些怀恨与不甘的修士,用文字来记录自己的辉煌人生以及世事难料的悲伤,他似乎坦然接受了自己遭遇一切,一个人无声无息在落寞中走向消亡。
方贤感受到那份孤独,站在一旁不禁有些唏嘘:“这一具年代挺久了吧,骨头都有些发黄了。”
江瑾枫点点头,闷声叹了口气,目光愈发深邃地说道:“嗯,应该是不想逃了,知道禁区规则残酷,索性就地坐化在通道中。”
此话一出方贤目光怔了怔:“那么悲观啊,看来是一点活路都没有。”
江瑾枫没有否认,顺着台阶的下方看去,只见在那些幽暗鬼火的映照下,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些破败的残骸,它们在一层层台阶上坐落了不知多少岁月,灰尘早已落满了全身:“前面还有不少呢,越往深处应该会越多,他们想解开禁区的谜团,始终徘徊在遗迹边缘。”
方贤闻言点点头,一边迈出脚步一边附和地说道:“想想也是,只可惜都无功而返……”正当方贤感到些许遗憾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一团鬼火掉落的磷光,在墙壁的边缘一闪而逝。但也正是这个瞬间,照亮了路径上精细的雕刻,里面似乎记录了一些人和物。
“等等,”方贤停下脚步,仔细盯着那个方向,“好像有什么东西,应该是壁画之类的……”在这个过程中他什么都看不清,昏暗的光线不足以将那些壁画显露出来。于是他只能带着疑惑,摸黑向那边走去,脚下的碎石被踩的咔咔作响。
江瑾枫目光凝了凝,很快便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漆黑的墙壁跟前,其上细密的纹路不甚清晰,只能隐约看到一些雕刻的痕迹和轮廓,让人无法感受其中之精妙。不过,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壁画周围有一股不散的魔气,竟然在这封闭的空间中保持了一种奇异的平衡,使得这些无声的叙述得以延存至今。
这个发现让他们认真起来,提高了对那壁画的重视程度,并且更加好奇里面的真容。
于是,在眼神交流过后,方贤默默抬起手,一团金色的火苗随之升起,随后取出一根火把点上,一步步走到壁画的起始点,如同打开了一副古老的卷轴,神秘的纹路都沿着光束被点亮。
就在这一瞬,新事物的出现让气氛不再显得枯燥,死气沉沉的环境也多了几分特殊的质感,仿佛上古时代的文明在地道中映现,前来探秘的二人已然被卷入了其中。
江瑾枫走近了些,仔细观摩着壁画,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让他的瞳孔猛然收缩,随后看了看方贤,压低声音指着壁画说道:“你看这些象形文字,还有这些……”他一边指着,一边缓慢的走下台阶。
壁画幽深而绵长,一直沿着墙壁向下延伸,直至看不见的黑暗之中。
里面的内容仿佛记录了一个是时代文明的走向,从最初的符号地图和几个图纹开始,揭开了一个遥远时代的神秘面纱。
方贤那些地图文字看去,也一步步向台阶下走着,耳边响起平稳的声音,只听江瑾枫徐徐道来:“这些,祭祀的咒文,古老的图腾,天象的变化,黄河流域的板块地图,远古石器时代的部落文明,仅这些已知的信息分析,恐怕得追溯到炎黄时代之前,那是一个魔物当道席卷人间的年代。这些古老的画面,似乎记录了那个时期的无数大灾难……天灾,人祸,肆虐的疾病,暴走的凶物野兽,种种迹象,它们的背后都有天魔的身影,人族在此期间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方贤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台阶上,他的眼眸中闪烁着震撼与敬畏。他屏住呼吸,目光紧紧地跟随着江瑾枫所指的壁画,仿佛能感受到那古老时代的气息在幽深的壁画中苏醒。他的心跳加速,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回应着那来自远古的呼唤。
只不过,画面之中带给他的冲击力不只有震撼,还有一些别扭的感觉,就比如有些地方的表现方式让他很不舒服,可以美化并强大了魔物的形象,而人族却哀鸿遍野,匍匐在各种各样的灾难中挣扎,在绝望与痛苦中走向死亡。
看到这里,他按耐不住心中的不忿,忍不住问道:“奇怪,我怎么感觉,这些壁画中的内容,是在以天魔的视角叙述呢?它们的身姿那么自信强大,仿佛站在了食物链的最顶端,而人类只能在它们脚边颤抖,对比起来渺小无比,每天都在四处降临的灾难中奔逃。”
对于这番义愤填膺的话语,江瑾枫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他的猜想:“你的观点没有错,人类在那个时期,确实没有反抗能力。不过,壁画以魔族的视角撰述,恐怕是缔造者故意而为吧,那个时代的主角又不只是这些天魔,还有神兽圣物以及无数极具魅力的领袖,但他们的痕迹似乎都被刻意抹去了。”
“这种行为也让我更加确定,遗迹之主大概率是魔族,而非是我们想象中的圣人。你看这些象形文字,和残图上的符文差距很大,无论是书写手法还是文风的表现,二者所展现出来的底蕴,似乎不处于同一个时代。”
讲到这里,江瑾枫隐约感觉到自己离真相近了几分,于是便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想了下去,却是得出了一个让他感到阵阵后怕的结果,已然触及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关乎到这个世界最深层的那些秘密……于是他沉默了片刻,经过许久的犹豫之后,才说出接下来的话语。
“倒像是两个巅峰时代文明的碰撞,跨越千万年以来的一次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