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微微点了点头，在饭桌却没有动筷，就是黑着脸看朱允炆吃饭。

朱标有些心疼道：

“太妃，斋戒之时可以吃些素的。”

吕妃欠了欠身子：

“殿下，碗中已经沾了荤腥，臣妾这时候再吃难免沾一丝两丝，那就是破了戒了。

马要到洪武十八年，这可是天大的好日子，臣妾明年想多念一念经，以求来年多一些观音水，好给熥儿多准备些长生米。”

江廷玉看在眼里，心想姓吕的女人都好狠，前有吕雉太后，现有吕氏太妃。

这是真要把朱允熥给整死啊！

朱允熥一个月光吃这白粥，已经是半条命落在后头，明年还是他长身体的时候，饿肚子时间再久一些，怕是直接要给饿死。

朱允熥可不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整死，江廷玉心念一动，道：

“殿下，臣又有偶得佳句，求殿下恩准，说与两位皇孙听。”

朱标一听，甚是欢喜，让朱允炆和朱允熥两个人洗耳恭听。

江廷玉却道：

“殿下，这还是让微臣与两位小殿下单独说为好，到时候再让他们说给殿下听，看看小殿下能不能吃得透。”

朱标点头赞同，便缓缓起了身：

“那我们其他人都先出去，让江爱卿说与皇孙们听。”

朱允炆这时候已经吃得差不多，磨拳擦掌的，他自幼就好读书，更是以读书读得好让朱元璋、朱标格外疼爱。

刚才被朱允熥在自己擅长领域出了风头，朱允炆自然是想要再把风头给争回来。

吕氏有些不满道：

“殿下，这事还是去书房为佳吧。”

朱允炆不答应：

“不行不行，就要在这，娘，你先去歇息，等等我第一个给你说！”

朱标哈哈大笑，王和硕也在一旁感叹：

“小殿下真是敏而好学啊！”

所有人都走了出去，江廷玉先留下了朱允熥。

朱允熥有些害怕，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

江廷玉故意把声音说得很大：

“小殿下，准备好了没？”

朱允熥慌张地点了点头。

接着江廷玉微微一笑，轻声道：

“殿下，可知什么是‘礼’？”

每一个皇子皇孙，第一件要学习的东西就是《礼》。

三纲五常，君臣父子，都离不开一个礼字。

华夏自古也是礼仪大邦，关于礼字有无数经典，江廷玉问的这个问题不算难。

朱允熥声音很小：

“恭俭庄敬，礼教也。”

“没错，当是礼教。

那殿下觉得，什么是无礼？”

江廷玉一边说，一边走到桌前，伸出手把桌烧鹅的腿给扯了下来。

朱允熥突然看到面前多出了一个烧鹅腿。

江廷玉朝朱允熥吐了吐舌头，比了个鬼脸。

朱允熥现在才几岁，当然知道什么人对他好，什么人对他不好。

虽然吕太妃说给自己吃长生米是对自己好，但是饿肚子的时候，只有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也曾经和吕太妃说过这件事，吕太妃却笑眯眯，好声好气告诉他，这不是饿，是长生米在肚子里发挥作用。

朱允熥多羡慕朱允炆，能大口吃肉，吃到不想吃为止。

他贪婪地看着面前的烧鹅腿，感觉像是在做梦，期待地看向江廷玉，眼神中只有一句话。

“是给我吃的吗？”

江廷玉笑着点了点头，把烧鹅腿用细绢给包了起来，以防朱允熥手沾染气味，接着递到他的手里，在他耳边说道：

“小殿下，你方才眼神已经无礼了，既然已经无礼，那便无礼个彻底，这儿只有你我二人，放心吃吧。”

朱允熥在这一刹那，只觉得江廷玉如同慈父一般，疯了似咬向烧鹅腿。

江廷玉不禁唏嘘，还好今天在蓝玉家吃了闭门羹，才想到来东宫府蹭顿饭。

不然想要搭朱允熥这座桥，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周章。

朱允熥闷头吃着，江廷玉轻声道：

“小殿下，等等你就和太子说一句话，千万要记住。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朱允熥吃下了烧鹅腿，整个人精神恢复许多，恭敬道：

“请先生再说一遍。”

这可是个七岁的小孩啊，正经起来都和大人一样，不知道吃多少苦才能变成这样。

江廷玉重复了一遍，朱允熥记性很好，没有一个字记错的。

“好，只要殿下把这番话说给太子听，以后微臣就能常来辅佐。”

朱允熥说到底还是小孩，直言不讳道：

“那你会给我带吃的吗？”

江廷玉替他擦了擦嘴，心想老子这是怎么了，做起了奶爸的活。

算了，为了贪钱，不寒碜。

江廷玉把另一只烧鹅腿给卸了下来，把里面的骨头剔了，就留了些纯肉，用绢布包了好几层：

“那是自然，外头好吃的可多了，下次微臣给你带些好吃的糕点。

好了殿下，再喝些白粥压一压嘴里的肉腥气。

夜里如果还饿，就把这些肉给拿出来吃，绢布到时候找个没人地方丢了，别留下证据来。”

朱允熥乖巧点了点头：

“还望江先生多来教教我读书。”

江廷玉这下松了口气，他也体会到了张居正的滋味，被一个将来可能会掌握大权的小孩信赖，这种感觉体验过谁不迷糊啊！

仔细再查看了一遍朱允熥，确定身没有留下破绽，再问了一遍有没有把教员的词背出来，确定后让朱允炆进来。

朱允熥蹦蹦跳跳出去，朱允炆进来之后，江廷玉依旧当着他的面问，何为礼。

朱允炆的答案和朱允熥一模一样。

江廷玉当着朱允炆的面，撕下了烧鹅的屁股，在朱允炆鼻子前晃了晃，笑问道：

“殿下，微臣这算不算得无礼？”

朱允炆心气正高，见到江廷玉这般粗鲁，自然厉声道：

“你大胆！”

江廷玉放下烧鹅屁股，面色正了正：

“殿下，礼之最高境界应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该，麋鹿兴于左而目不顺，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这才是礼！”

朱允炆若有所思地想了想。

江廷玉看他一本正经样子，心想建文皇帝对不住了，你叔叔我啊，不想让你当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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