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一章 不信邪,只信钱(1 / 1)萧引墨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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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厦有三十六层建筑,取六六大顺之意。

上世纪九十年代一度最为辉煌的建筑,如今静静矗立在四周的居民区当中鹤立鸡群,成了昨日黄花的怨妇般,不甘寂寞地孤芳自赏,常伴它的,只有建筑装潢的声音。

电钻声、射钉枪打入木桩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只剩下最后的顶部几层楼还在做后期的装修。

就在又一个工人坠落大楼的一小时前——

靠近顶楼的一间办公室里,一个穿着土黄色外套的男人坐在一间临时的会客室里,有些焦灼地喝着手中一次性纸杯里那小半杯热水。

他六十出头,中等身材,头发半秃,形成了一道地中海,看上去格外的滑稽且狼狈。

这种狼狈源自于不断奔波产生的疲惫,仔细看他深陷的眼眶、边角都有些磨损的裤子,还有局促的举动,都能看得出,他过得并不好。

尽管他有一张看上去温和良善的面容,但这种气质并没有让他被岁月厚待,相反的,早已年过半百,本该坐享天伦之乐的年纪,他却处于一无所有的境地,破产、倒闭、负债累累。

这个人就是朱厚德,**大厦原本的主人。

他望着自己对面不穿鞋子把腿搭在办公桌上,正在晃着脚看报的男人,又一次的,暗自在桌下握紧了拳头。

“小陆,你看,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松山人,咱们有话好好说吧?”朱厚德提醒自己,不要发怒,忍住拿刀眼前这人的脚砍下来的冲动。

一切要忍耐。

他是个直性子的人,尽管很想有一个圆滑的开场白,开口仍然没办法好好控制住局面。

“有话好说”四个字,向来用在本就尴尬的气氛里。

姓陆的男人把报纸放了下来,露出一张精明而世故的脸。

“哟?朱老,你还在啊?”他把两条腿放了下来,穿上了鞋,同时面带热情的笑容,但却用鼻音冷哼一声,殷勤中带点鄙夷说道,“我看报都忘了时间了。”

他只有四十七岁左右,比起朱厚德年轻了十几二十岁,但并没有任何晚辈后生该有的尊敬态度,甚至吝啬于使用一个“您”字。

生意场上无父子,何况两个陌生人。

但刻意的羞辱,就有些令人难堪了。

“小陆啊,我来是想再求你一次,**大厦的顶楼,动不得啊。”朱厚德顾不上这种羞辱,又或者说,他习惯了。

他掏出两份合同,其中一份是装订好的原件,另一份是内容略有不同的影印本。朱厚德指着签了字的原件,非常执拗认真地说道,“这个合同,和我们一开始商量的时候不一样!你骗我……”

他嘴很笨,对上对面那嘲讽、轻视、怠慢的笑容,就更加语塞,合同放在桌上,擦着桌面递了过去,“你自己看!”

影印本是原始的合同内容,只不过被动了手脚,红笔圈出后,痕迹则明显了许多。

原文:关于**大厦顶楼儿童游乐设施,保持不变,如有违反,本合同作废,不再生效。

而签约版本的内容却把【合同】二字改成了【条款】,于是这个约束就形同一句废话。

朱厚德在签约时,早就走投无路,没有想到厚厚的十几页条款里,单独留下这么一个陷阱。

此刻他追悔莫及,又不敢发作,暗含着隐忍的怒意,看着对方。

哗啦啦——

原件合同跟着影印本一起掉落到地上,陆姓男人又一次把脚放到了桌子上,在合同上留了脚印,然后随着一下“脚滑”把厚厚一沓全都踢到了地上。

“不好意思,脚滑。”男人坐在椅子上,神态自若,毫无歉意,更没有身手捡起合同的打算。他挑衅的目光终于惹恼了朱厚德:“陆仁贾!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你……”

朱厚德觉得有东西梗在心头,刺得他口腔里一阵腥甜,却又喉咙梗塞,发不出生,只能在短暂的安静里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加速了许多。

“你生气啊?有什么好生气的呢?”陆仁贾笑笑,更加从容,却也更加得意,“商场如战场,要是每个人都论资排辈,国家的GDP等着你们的棺材本来带动?”

说完,陆仁贾点了一支烟,也不理会朱厚德是否介意二手烟。

朱厚德压着所有的脾气,再一次开口,“小陆……”

手机铃声响起,陆仁贾直接接起电话,权当没听到朱厚德的声音,不过,电话接通的一瞬,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小宝贝晚上想吃什么?哦,好,我等下就来接你放学,带你去吃帝王蟹,随便叫几个同学都行……对,人均500多?不是问题,爸爸晚点就来接你,谁让你是爸爸的小公主!没事儿!那好,晚点爸爸来接你!”

挂了电话之后,陆仁贾漫不经心起身,“朱老,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接女儿放学吃饭。该给你的钱我也给了,你也没什么损失。再说你根本没证据说我改了合同,就别跟我这儿烦了。不就一个破儿童乐园吗?你犯不着为了个什么情怀计较吧?”

朱厚德顾不得捡合同,冲到门口拦住陆仁贾,“小陆,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可是这个乐园真不能拆!我实话跟你说吧!当年出事的孩子们都还在这里!你拆了乐园!他们没地方去!会死人的!已经有个人坠楼了吧?还有几个受伤的!再不停手,还会有人出事的!”

陆仁贾似乎听到了非常滑稽的事情,用一种夸张的语气感叹道,“朱老,真是你年纪大了,开始喜欢鬼鬼神神吓唬人了?”

朱厚德很着急,“我没吓唬你,当年那些孩子死在这里,报上都登了,是真的!他们必须……”

不等他说完,陆仁贾靠近了一步,把烟吐到朱厚德脸上,打断了他的话。

“怎样都好,但是我这人吧,不信邪,只信钱。”陆仁贾的语气有一种强烈的自信和,意气风发而又狰狞得意,“合同都是签好了的,就算人真的死了,抚恤金可比工资便宜多了,倒是那几个住院的,花我不少钱。说实在的,真的死人比住院来的好。”

他的语气极其轻描淡写,但却非常认真。

就在陆仁贾话音刚落之际,“砰”的一声巨响,顶楼一个人影贴着玻璃窗掉了下去,速度之快令人来不及反应。尽管朱、陆两人就站在这个窗口旁边,也只是感觉光线暗了那么一下。

然后,从某处传来一声尖叫。

又一个工人,坠楼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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