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紧紧抱住那盒骨灰，一言不发。

闻人倾城有点担忧地看了看陈白，一个月前还是个嘴上没毛的半大小子，现在却像是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

苏晚不安地看了看陈白，略带询问意味看了看张一穹——

永福殡仪馆的员工福利，也就只是这样而已，这年头，一个坟地几十万，讲真，随随便便在下江想死的体面一点，是个很有难度的挑战。

了不起的盖茨比，死不起的下江人。

之所以生命无论生死都如此无创，归根结底还是人口过于众多。比如此刻，后面还有几户人家订了守灵厅，苏晚还有的忙活，于是就先离开了。

鸡腿这才从阿玉的肩膀上探出头来，它可不敢擅自让人看见自己。

串串怯怯地看着沉默不语的陈白，左顾右盼，发出呜呜的叫声，希望有人能打破这种局面。

最后还是张一穹拍了拍陈白的肩膀，“走吧，万安园已经给伯父安排好了墓地，总归先让他入土为安。”

陈白过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嗯。”

众人面面相觑，那个平日里嘴贱找抽意味十足的陈白，难道就这样不见了吗？

……

谢思危开着商务车在永福殡仪馆门外等了一阵，见到陈白一行人终于出来，这才丢了叼着的香烟，等所有人上了车，二话不说就直接开往万安园。

张一穹对闻人倾城的态度一直恭敬有加，可他的小师弟显然没这个规矩。这一点，似乎另张一穹很是不满。

不过，陈白此刻并没有太多心思去理会这些，他的全部，就是那一方骨灰盒。

闻人倾城手笔很大，给陈南安排的坟墓将近百万元，即使在寸土寸金的下江，这样的坟墓也不算太便宜了，至于那些上千万的坟墓，则一家独大，安排在墓园的顶端，一览众山小。

万安园，充满了庄严肃穆的气氛。

上次见面的那个守门人大叔看见了闻人倾城，极其兴奋，“师父，您来了。”

闻人倾城朱唇轻启，“万三，阔别多年，你的气色还是不错。只可惜，我没栽培好你。”

被称作万三的中年人顿了顿，流露出一抹不言而喻的苦涩，赔笑道，“我天资不够，怎么是您的错……陈白小兄弟，上次跟师兄来过的，我认得，节哀哈，来，里面请。”

万安园里有个接待大厅，真的来扫墓或者下葬的，都是直接去大厅，报逝者姓名，会有工作人员带路，陈白他们由万三直接带路。

上次张一穹为了跟踪邓启明，来去如风的，不想这墓园大得很，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有层层叠叠大大小小的墓碑，住得并不比生时宽裕多少。

“路有点远，走过去要大半个小时了，不如我去弄辆小车。”万三讨好笑笑，见闻人倾城首肯，就匆忙走开了。

“他就是我三师兄？”谢思危唯一一次开口，便在此时，他不太看得上万三那狗腿的样子，神情中带点轻蔑地点了支烟。

闻人倾城抬手，嗤的一声，一道极细小的冰柱划过香烟将其熄灭，同时谢思危长得还算邪魅狂狷的另外半张脸上多了一小道口子。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他始终是你师兄。另外，死者为尊，你就别让墓园里的亡魂们吸二手烟了。”闻人倾城淡淡说着，看着万三开了墓园专用车来，自始至终没看向谢思危一眼，“你以为我看中的人有几个是天生的庸才？你三师兄没能修成正果，自有他的理由。你若恃才傲物，便太小瞧了这世界。”

谢思危一凛，不再多言，但看向万三的神情仍旧有些轻蔑。

到了陈南的墓地前，万三掏出一大包的纸钱、银元宝、还有车子房子等等。

等到安葬事宜完毕，几近天黑。

万三讪笑着看看陈白，“都是临时准备的，有点仓促，有啥不周到的陈白小兄弟谅解一下，哦，这还有一个，大师兄派人送来的。”

万三的大师兄，应该也是张一穹是大师兄，就是那个曾经是道士的老和尚。

陈白打开纸箱，里面铺满了纸莲花。

这是渡人往生用的。

纸箱里还有一张字条：

道法万般，不拘于物，心诚则灵，早登极乐。

陈白上次见面就觉得这老和尚有点意思，这会拈起一只莲花，缓缓点燃了，火光在暮色降临中越发旺盛。

“爸，下辈子，你记得眼睛放亮点，别再姓陈了。”陈白声音很沙哑，轻声低喃。

……

回到了家，陈白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这一关，就是一个多礼拜，也就是闻人倾城偶尔能进去他的房间，一呆就是一下午。

谢思危看了看日日皱眉的张一穹，忍不住轻笑，“二师兄，你在意的，是你的好兄弟呢？还是担心师父呢？”

张一穹看了谢思危，淡淡道，“陈白会走出来的，至于师父，有什么好担心的。”

谢思危翘了个二郎腿在茶几上，舒服地伸了伸腿，半张完好无损的脸上露出有些邪魅的笑容，另半张毁的不成样的脸上，则笑得丑陋无比，“师父的安危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全世界也找不到几个比她更能打的了，不过，她是女人，而楼上那个姓陈的小子，显然跟她惦记了几百年的陈半山长得有点像，你就不怕孤男寡女的……擦枪走……”

张一穹的拳头对着谢思危的脸招呼了上去，谢思危也不躲，硬生生挨了两拳，随后笑道，继续说，“师父不在乎他，会帮他守着必死的老爸？会帮他搞定身后事？殡葬一条龙都齐了，连大师兄都知道送点莲花来拍马，你不觉得有问题？

“二师兄，你还是整理整理心情，准备好管他叫师公吧。然后你也就能断了心里的那些念想了。”

张一穹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这时，就见闻人倾城缓缓下了楼，意兴阑珊道，“谢思危，你来了这里，还真是变得比从前话多了许多。既然这么闲，就去帮我订一家酒店。订6间单人房，连带机票和接机服务都准备好。我看……就去常沙好了。”

“师尊，”张一穹态度恭谨，神色如常——他本来就不喜欢告状，比起痛揍谢思危一顿，他更不想闻人倾城多问，“去常沙有什么事吗？”

闻人倾城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我想吃臭豆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