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座，歌舞伎座。

这里足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流水一样的歌舞伎演员们在这里表演过，其中大多都是国宝级的歌舞伎大师，还有少量业内最优秀的新星。

可今天的表演者在职业歌舞伎演员这一领域却是十足的新人，对方只是一个业余爱好者，在今天之前，他表演过的地方有很多，但那些场所似乎都不太专业。

比如在喧闹的夜店中给那些慕名而来的年轻女孩们表演，又比如在晚风很温柔的海滩上给有着小烦恼的青春期女孩轻轻哼歌。

总之都是一些并不隆重也没有舞美的地方，所以他真的只是一个歌舞伎表演的爱好者而已，最多也就是……水平高到那些大师们都愿意“屈尊”去夜店观看他的表演而已。

而今天这场表演的观众只有一人，并且对方完全不懂歌舞伎表演。

位置最好的二楼包厢里，拒绝了服务员帮其更换特色服装的提议，穿着普通便装的路明非就坐在其中。

舞台上的风间琉璃且歌且舞，这场暗藏了些许寓意的表演正接近尾声。

说起来，上辈子风间琉璃邀请王牌组合观看表演的时候，路明非正在陪着绘梨衣游玩，所以没有去。

他只是在回来之后的凯撒和楚子航口中得知了那场表演的内容。

表演落幕，舞台上的风间琉璃对准路明非的方向轻轻鞠躬。

“请您稍等一段时间，”包厢内的黑衣侍者说，“龙王大人说要在整理完妆容后，以最好的状态来见您。”

路明非点点头，“老实说我今天早上和中午都没吃饭，你们勐鬼众待客……不给饭吃吗？”

“歌舞伎表演不能当饭吃啊，来点街边小吃也行。”

黑衣侍者微怔，下意识说道：“这就派人去为您购买食物。”

送来食物的另一名侍者离开包厢，路明非看着桌上的街边小吃，陷入了沉默。

我没让你们买这么多啊……

法式薄饼内裹甜食，今川烧红豆饼，日式烤鸡肉串，章鱼烧炸丸子，日式炒面加料。

路明非怀疑此刻如果是夏天的话，这里还会多上烤玉米……甚至日式刨冰。

倒不是说吃不完，而且对方也不需要他吃完，就是感觉有点尴尬。

因为他其实没那么饿，但……

买都买了。

于是片刻之后，气质秀丽的风间琉璃走入包厢，却只看见一个只顾埋头干饭的“超级混血种”。

为什么这次见面，这家伙又是在吃东西……

风间琉璃坐到桌对面，那名黑衣侍者转身离开包厢。

风间琉璃轻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路君你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还是说蛇岐八家在下潜前没给路君吃饭？”

路明非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用试探了，昨天晚上那群袭击海湾的尸守就是我解决的。”

“领头的尸守那么大一只，蛇岐八家这能都让它们跑出那片海域……”路明非哼哼唧唧，“还得我这个受害者来给他们擦屁股。”

风间琉璃先是微怔，然后笑了笑。

“路君似乎……对蛇岐八家的行为并不生气？”

“我生不生气以后再说，现在还有更值得在乎的事情要我去处理。”路明非的语气忽然正经了起来，“不过在我处理那件事情之前，先说说你们勐鬼众找我干什么吧。”

“不是勐鬼众找你。”风间琉璃轻轻摇头，“是我要找路君。”

“继续，我在听。”路明非咬了一口章鱼烧。

“路君认为海渊深处里，那个以龙类胚胎当祭品的家伙……是什么东西？”风间琉璃问。

“初代种，或者比初代种还要古老的东西，只是混血种未曾发现过她的踪迹。”路明非回答。

“不，几乎所有混血种都知晓她的名字。”风间琉璃轻声说，“只是你们密党不能确定她是否存在，因为你们从未发现过她的后裔。”

路明非一愣，“……白王？”

风间琉璃点点头。

“或者说，白王的一部分。”

路明非沉默了一下。

“那又如何，她已经死在核爆里了。”

“不，她很有可能没有死。”风间琉璃看着路明非，心中觉得对方的反应很奇怪。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老实说，我忽然有点赶时间，建议你长话短说。”

“从勐鬼众和蛇岐八家的关系，到你们和白王的关系，再到你找我的目的。”

片刻之后，风间琉璃抿了一口清酒，路明非则在整理信息。

“所以……”路明非看上去有些懵，“你们蛇岐八家都是白王的后代，有白王赐予你们的骨血。但在无数年前，你们背叛了白王，将使用白王赐予你们的骨，也就是圣骸进化出来的八岐大蛇封印在了深海之中。”

“同时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身体里流淌的血统被诅咒，平均血统等级开始衰退，诞生了大量血统极不稳定的“鬼”，而这些被蛇岐八家视为异类的鬼就组成了你们勐鬼众？”

风间琉璃点点头。

“……那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对抗蛇岐八家？”路明非低敛眉眼，“按照密党的宗旨，我们会把你这种勐鬼众头子，关进南太平洋无人岛上的监牢里。”

“就在昨天晚上，日本分部全体向卡塞尔学院提交了辞呈，这意味着他们将彻底成为你的敌人。”风间琉璃说，“而且我找你的目的也并不是对抗蛇岐八家，起码现在还顾不上这种事。”

“在说出目的之前，我们先来认识一个人吧。”

风间琉璃递出一份古旧的文件，那是一名克格勃情报员的档桉，照片上是一个英俊挺拔的俄罗斯人，他的名字是“邦达列夫”。

“他是？”路明非问。

“听一个故事你就明白了。”

风间琉璃笑了笑，娓娓道来：“二十年来前，在西伯利亚的北部，曾有一座神秘的港口。而有一天，一个叫邦达列夫的克格勃情报员来到了那里……”

风间琉璃很会讲故事，这是毫无疑问的，听他讲故事会让人觉得仿佛身临其境一般，被故事中的情节吸引大部分注意力。

但路明非的反应很奇怪，从“在西伯利亚的北部，曾有一座神秘的港口”开始，他就一直低头吃他的东西，你知道他在听，但却没法看出他在想什么。

“最后，携带了古龙胚胎的列宁号沉入深海。”

风间琉璃讲完故事，看着面无表情的路明非。

“邦达列夫还活着？”路明非低头吃了一块炒面里的猪肉。

“对。”

“在哪？”

风间琉璃轻笑，“蛇岐八家，橘政宗。”

路明非嘴里嚼着东西，没有看风间琉璃，“你想让我帮你杀了邦达列夫？可这对你有什么意义？”

“不，我想让你帮我杀的人是王将，勐鬼众的首领，一个一直躲在面具下的家伙。”风间琉璃说。

“为什么？”

“同样在差不多二十年前，”风间琉璃说，“那个男人出现在了勐鬼众面前，当时勐鬼众被蛇岐八家逼得快要喘不过气，是他用铁腕与智慧挽救了萎靡不振的勐鬼众，获得了那些人的信任。”

“而在成为首领以后……”

在讲述完王将的故事以后，风间琉璃盯着路明非，“王将想要复活神，然后从神那里得到神血来进化为真正的龙族。但在蛇岐八家做出行动的时候却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那就说明他确定这件事不会影响他的进化大业。”

“我知道我这个理由很没有可信度，但神应该没有死，她还活在日本的某个角落。”

“你身为昂热最喜爱的学生，对神这种生物应该是想要斩草除根的吧？可橘政宗就是邦达列夫，他真的会带着蛇岐八家去杀了神吗？”

风间琉璃看着路明非，一字一句地说：“蛇岐八家不会帮你，但我可以，只要你帮我杀了王将。”

“你想杀王将的理由是什么？”

“自保而已，我根本就不相信那个家伙会和别人分享进化之路，也没兴趣进化成真正的龙类。“

”而且我不喜欢现在这个身份，如果可以的话，杀完神以后我们可以谈谈其他合作。比如一个新的日本分部，和一个在你们监视中的混血种歌舞伎演员。”

“王将真的也是那座港口里存活下来的人吗？”路明非冷不丁问。

“我不知道，那是我的猜测。”风间琉璃说，“而且，你们在海里的悲惨遭遇有王将的一份功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似乎想要杀了你们三个。”

对面的路明非低敛眉眼，用纸巾擦了擦嘴，忽然抬起头看着他，清澈童孔中流淌着风间琉璃看不懂的情绪。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了我，也可以帮你杀了王将，报酬就是你帮助我杀了那个神好了。”

风间琉璃微怔，秀丽的脸上露出一抹疑惑。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我。”

路明非笑了笑，嗓音极低，语气幽幽。

“自我介绍一下，我还有个名字叫零号，是黑天鹅港中最耐用的那个实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