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一系列波折后,改历之事终于尘埃落定,朱祁玉已让人将样历送往经厂刊印,等待颁历大典之时颁行天下。
解决了这件事,朱祁玉将视线重新投向了良乡的瓦剌余孽。
如果战事顺利的话,虏贼进犯京师将以惨败而告终。
若也先在下月朔日前退出关外,皇帝朱祁玉首次向天下颁历,还能顺带将此事昭告天下,这绝对是他即位以来最浓墨重彩的一笔,用一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来定义也不为过。
哒哒哒……
次日清晨,天边刚现出一丝鱼肚白,就有一匹快马奔向兵部。
此时上值的官吏并不多,见马上骑士一身甲胃,不停挥动马鞭抽打马匹,就知道是有十万火急的军情禀报。
在众人的注视下,这马行至兵部,骑士便一跃而下,对门口军士道:“快替本将军跟大司马通禀一声,就说石总兵有重要军情禀报!”
门口军士不敢耽搁,连忙进兵部去找于谦。
最近一些时日,于谦一直宿在兵部值房,便于第一时间掌握军情动向。
在军士通禀后,不到片刻于谦就风风火火走了出来。
“大司马,这是石总兵的军报。”
骑士躬身一礼,将手中军报呈上。
这个骑士于谦认识,他乃是负责守卫德胜门的守将张晏,现在亲自来送这份军报,足以说明此事之紧要。
快速将军报内容浏览了一遍,于谦心脏跟着怦怦直跳,一时间都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担忧。
据明军侦骑探知,良乡瓦剌大营已空空如也,十有八九是连夜去奇袭居庸关了!
早在两天前,薛瑞就提出了这个可能性,当时于谦也觉得有可能,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不得不采取更为稳妥的办法,决定将黄儿庄的三万明军调去居庸关。
当时于谦跟石亨等人商议时,有不少人觉得此事过于荒唐,这良乡虏贼已是秋后蚂蚱,怎么敢冒这么大的凶险,去袭击天下第一雄关?
对于谦的担忧,石亨却深以为然,如今虏贼败势已现,恐怕撑不了多久,这次也先损失惨重,恐怕很不甘心,搞不好会紧急跳墙。
话说,,,.. 版。】
这个时候,必须采用最稳妥的办法,宁愿放瓦剌从紫荆关安然撤退,也不能大意丢了居庸关。
因此,总督京师防务的于谦和提督京营兵马总兵官石亨达成了一致,决定调遣黄儿庄埋伏的杨洪部三万兵马北上,进驻居庸关。
为了防止消息走漏,让也先有了防备,于谦对与会的官员将领都下了封口令,让杨洪隐藏行踪,沿长城一线前往居庸关。
到现在,杨洪部已经走了一天半。
虏贼虽以骑兵为主,但经历数次败仗,马匹损失不少,而且还有不少伤残部署,恐怕进军速度大大减缓。
这一增一减,杨洪部这三万步骑绝对比瓦剌更早到达居庸关!
“多亏了薛瑞,要不是他提醒,居庸关危矣!”
到此时,于谦也不得不佩服,薛瑞这半大少年竟然考虑的如此周详,也先所有的决策,几乎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事到如今,京师这边只能静待居庸关传来消息,虏贼余孽究竟会是什么下场,最迟明日便能见分晓。
将军报收入袖中,于谦当即让人备马,火速进宫将此事告知了朱祁玉。
于谦调三万兵马北上,这事朱祁玉自然得知,如今他的担忧果然应验,让朱祁玉不禁生出一种庆幸之感。
“于爱卿运筹帷幄,将那虏贼玩弄于股掌之中,实在令朕佩服!”朱祁玉放下军报,不由感慨道。
于谦苦笑道:“陛下言重了,此事多亏了薛瑞,要不是他提醒微臣,恐怕此事就要麻烦了。”
“这是文玉看出来的?”
朱祁玉不禁又是一惊,这少年三番四次帮朝廷出主意,而且次次都算的很准,虏贼落到这个境地,几乎有一半是因为他。
难道,他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成?
将这个想法压下,朱祁玉换了衮服,升座上朝。
等散朝后,朱祁玉转道向西,去了长乐宫。
长乐宫是朱祁玉生母吴氏的寝宫,在朱祁玉登基后,吴氏母凭子贵,和宣宗皇后孙氏并尊为皇太后,从此走上了人生巅峰。
朱祁玉每当有心事时,便会到吴太后这里来坐坐。
到了长乐宫,朱祁玉先请了安,这才坐到凤榻上和母后说话。
吴氏和儿子说了一会话,察觉到他心中藏了事,不由问道:“吾儿可是在担忧战事?”
“这到没有,那虏贼倒行逆施,已是死路一条,儿臣并不担忧。”朱祁玉勉强笑了起来。
“那你为何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跟娘说话也吞吞吐吐的?”吴氏略有些好奇的看着朱祁玉。
“母后勿怪,儿臣只是心里有一事,不知该如何处置……”
“若是涉及政事,那娘就不能置喙了。”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吴氏虽是太后之尊,却也不想向孙氏一样,落得个干预政事的名声。
朱祁玉摇摇头:“倒不是政事,儿臣为难的是,有臣子立下了泼天的功劳,儿臣却不知该如何嘉奖,若是不赏的话,又恐寒了臣子之心,是以多日来一直为此事劳神。”
“吾儿说的可是那薛瑞?”
吴氏心中有了猜测,当即问了出来。
“母后怎么知道是他?”
朱祁玉真是被惊到了,他可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起此事,就连身边最信任的成敬都没说过,吴氏深居内宫,也很少打听朝堂之事,不成想她竟一语中的,实在太令他不敢置信。
“为娘身在宫中,又不是聋子,那薛瑞所作所为,这宫中早已传遍了,为娘岂能不知?”
吴氏微笑道:“以为娘所想,他立下这么多功劳,又因身份和年龄限制,吾儿又无法向其他官员一样施恩,所以心中才会如此忧虑,对也不对?”
“确如母后所言。”
朱祁玉苦笑道:“那薛瑞如今才十四岁,土木堡以来立下的军功就足以封侯,其他大大小小的功劳,就算让他做个四五品官都没问题,可难就难在,太祖定下规矩,命钦天监官生不得转迁他职,而钦天监监正才正五品,总不能直接拔擢他为监正吧?”
“这倒也是,以十四岁之龄执掌一部,这恐怕是国朝近百年来未有之事,吾儿要是开此先例,恐怕朝野上下都不会答应,再者,封爵也不符合祖宗定下的规矩,若不然,将他的功劳记下,等日后再酬其功?”吴氏说出了自己想法。
“这恐怕不妥。”
朱祁玉略一思考,还是摇头道:“如今薛瑞之功,恐怕朝野上下都知道,若儿臣不予以重赏,非但会寒了有功之士的心,更会让天下人以为儿臣刻薄寡恩,非明君之相。”
吴氏闻言,一时也没有好主意,便让人传膳,先让儿子填饱肚子再说。
吃过午膳,吴氏亲自冲泡了一盏清茶,递到朱祁玉手中。
朱祁玉想这事,端着茶杯在鼻尖轻嗅。
嗅着嗅着,朱祁玉的注意力被盏中茶水吸引。
“母后,这莫非是六安瓜片?”
朱祁玉抿了一口茶水,略有些好奇的问道。
吴氏点点头,笑道:“不错,这正是极品六安瓜片,宫外敬献的。”
“宫外?”
迎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日光,朱祁玉晃荡着盏中茶汤,发现这茶水清冽,闻起来带着一股清香,确实是极品的六安瓜片。
不过,这六安瓜片产量极少,只有在清明节前后才会由安徽地方官进贡,专供皇帝和太后、皇后所用。
到这寒冬时节,宫中的六安瓜片几乎消耗殆尽,剩下的少许以因保存条件有限,变成了失去原本味道的陈茶。
可吴氏刚冲破的这一杯,茶味浓而不苦,香而不涩,茶汤清冽澄澈,漂浮的茶叶新嫩鲜活,和刚采摘制成时的性状一般无二。
这让朱祁玉不禁有些惊讶,下意识问道:“娘,这天寒地冻的,难道还有新茶产出不成?”
“吾儿想差了,这茶也是清明时炒制的,只不过有人用了特殊的保存方法,才能避免这茶变味。”吴氏解释道。
“这人还真是奇才,娘且说说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儿臣稍后就让兴安去讨了这秘方,以后地方敬献的贡茶,便不担心无法保存了。”
朱祁玉不禁高兴道。
吴氏犹豫道:“这恐怕有些不妥……”
“这有何不妥,大不了儿臣厚赐于他,想必那人也是愿意的。”
朱祁玉不以为意道。
可等了半天,吴氏却没有开口,朱祁玉意识到其中有些问题,好奇道:“母后在想什么?”
迎着儿子探寻的目光,吴氏幽幽道:“罢了,罢了,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
说完,便起身走到墙边的柜子处,从中取出一封信来。
接过母亲手中的信,朱祁玉一目十行看去。
这信里只说了两件事,一件就是敬献六安瓜片之事,另一件,是关于一女子婚配之事。
“母后,这女子究竟是谁,她家要嫁女,为何求您做主?”
朱祁玉满头雾水,越看越觉得奇怪。
“唉……”
吴氏轻叹一声,哀怨道:“还不是你父皇欠下的风流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