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虽然舍不得姚春,可当面对选择的时候还是毫不犹豫地跟了谢晚秋,只是他一路上都没有和其搭话,明显是生气了。
谢晚秋知道他心中有气也不去点破,只是依旧蓬头垢面地跟在大队逃荒的人群中,她离开的时候和小二要了纸笔给他留了信,第一次暴露了她识文断字的能力。
——她虽然有事情要处理,可这个护自己一路安平的长者她心中有着无尽的感激。
若是日后谢家还能起复她必然会让兄长亲自相谢,若是谢家始终风雨飘摇,那么她也不想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娘,姚叔叔若是查到小叔叔的踪迹该怎么办?”
小家伙瞧着他家娘亲一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暗搓搓地扯了扯唇角,然后好心好意地提点了一下她陷入的僵局。
“以后有缘自会相见,见到了自然迎刃而解。”
她同他谈及施琅的时候并没有想着偷偷离开,那个时候确实存了利用的心思,想着一劳永逸,可如今想来,日后见面尴尬是免不了的了。
“娘,你为何一定要去清河呢?”
他歪着脑袋,脏兮兮的脸蛋上镶嵌着一双扑闪闪的眸子,那小眼睛一耷拉更想灵气十足,而谢晚秋则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说话。
母子二人风尘仆仆赶到清河郡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这中途还被好心人捎了一程,望着那红通通透着喜意的城池,谢晚秋不觉有几分亲切感。
她虽然生在京师却养在清河,所以对于这洋溢着年节气息的城池有着一种本能的亲近,然而就在她们跟着大部队准备涌入城池的时候,却听到前面沸腾的吵闹声,随即身边也开始絮叨起来。
“这清河郡的郡守也太过分了,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城啊!”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谢晚秋原本出神的眼眸慢慢眯了起来。年节将至,恐怕清河郡郡守担心乱民闹出事情,故而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
“皇城脚下我们都走过了,清河郡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其实在皇城脚下他们也可以驻扎下来,可比起皇城的寸土寸金、食不果腹,这清河才是真正的鱼米之乡,在这里他们活下去的机会更大一些。
小石头或许听懂了众人的言语,手指不禁紧了紧谢晚秋的手,而谢晚秋则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他们一路走来的盘缠已经用尽,小家户的腹中早已空空,她原本用着望梅止渴之言才促使他硬撑着,如今希望被破灭心中自然有些颓然。
从白昼到深夜,不管乱民如何闹腾清河郡守都紧闭城门,就在众人觉得要在野外挨冻的时候却听到一阵马鸣的声音由远及近,小石头忽然两眼发光地盯着那处:“娘……你看,是那个坏人唉!”
谢晚秋在儿子拉扯中向策马奔腾的人群中望去,只见那人一身藏青色的长袍紧然有致,飞舞的墨绿色雀尾长袍栩栩如生,而男人那英挺的容颜绝佳的貌相在众人的眼帘中不断浮现,直至他停留在城门口,才听见此起彼伏的喧嚣声。
“开城门。”
幕晟宣旁边精干的小厮对着城墙上的人影高喊了一声,那城墙上的人原本还不紧不慢地询问情况,可当看到那小厮手中的令牌时吓得一个哆嗦,急急忙忙让人打开城门。
幕晟宣策马走进去的时候,不少人想要趁虚而入蒙混过关却被守卫无情地踢了出来,一时间乱民和守卫们也撕扯了起来,大有拼命的架势。
又冻又饿的夜晚,活下去看的是天意,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他们自然不愿意错过,就连谢晚秋此时都无比奢望地希望这件事情闹大。
走在最前面的幕晟宣看到这一幕,眉头不愉地紧皱神色却平缓至极:“他们是何人?”
“回大人,乃各地蜂拥而至的流民,然郡守大人担心他们会影响到清河郡的年节,所以让人将其拦在城门外。”
“他们可是我大赢子民?”
幕晟宣扔下这么一句话便拽紧马缰绳纵马离开,而留下的守卫则默默相视一眼,然后匆匆向郡守府奔去。
清河郡守府邸,一个男子巍峨而立。
大概一盏茶的时辰,他转过身来,方正的脸颊似乎隐隐透着些许正气,只是那一双眼睛却充满了阴沉:“他可说了别的?”
“回大人,再无他言。”
单单那一句话的分量已经足以让他这守门小兵惊慌失措,要知道那可是大赢朝威名显赫的首辅大人,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让那些灾民进城,期间将人控制起来,不得滋扰生事。”
清河郡守最终下达了命令,既然那个人发言他便不得不重视,而今大赢朝他可谓只手遮天,他一小小郡守自然也不敢违逆。
“诺。”
谢晚秋听到可以进城门,有些惨淡的容颜上爬上了几分喜意,将怀中窝着的小儿唤醒:“小石头,快起来,我们可以进城了。”
“小石头瞌睡。”
小儿捂着唇打了一个哈切,声音软软糯糯,像是要透入人心坎似得。谢晚秋担心他着凉,将他身上的衣裳裹了裹:“等入了城,小石头便可以安心的睡觉了。”
虽然她心中尚怀着些许近乡情怯的怅然,然而如今二人的情况已经由不得她多思多虑,纵使谜团万千,也只得回家再言。
“娘,您的亲人会喜欢小石头吗?”
小家伙说话的时候双手紧扣在一起,冻得发紫的手指不停的缠绕,这两天他便知道娘亲来此是为了寻亲,可他这些年最熟悉的便是施家村,最亲的人是娘亲和阿翁他们,如今要面对陌生的人,心中微微有些发怯。
谢晚秋撑着虚弱的身子将人搂在怀中,别说她家孩儿心中发憷,她这会儿也不确定祖母和兄长会如何对待自己,那平白无故消失的五年似乎已经成为了解不开的结。
“小石头,娘会一直陪着你,所以不要害怕。”
她将人抱在怀里艰难地开始排队进城,而小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这句话安抚了,脑袋静静窝在她的脖颈处,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