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雨势越发的大了。
醉梦楼的柳妈妈慌里慌张的跑到顶楼,急切的拍着醉相思的门。
“大雨天生意又不怎么好,叫我做什么?”
醉相思开门,一脸的不情愿。
“相思姑娘……我家爷请您过府……”
柳妈妈身后,是浑身湿透了的司年,即便是这样,却丝毫看不出狼狈。
“笑话,我醉相思的原则……”
“萧清婉命在旦夕,姑娘去是不去?”
“你说什么!”
于是,醉相思不过府的规矩说破就破了,只因为一句话,她便匆匆的披了件斗篷,跟着司年走了。
一路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她看到七王府府邸的那一刻,还是不自禁的皱了眉头。
司年一路带着她走向揽月阁,就在揽月阁下,两个暗卫手持刑杖架在一个女子后颈,强迫她跪在地上,向着揽月阁的方向,显然,她已经没有了什么精神。
“相思姑娘,呜呜呜……”
玉书一见到醉相思踏入屋子,立即扑进了她怀里,哭得格外伤心。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安抚着怀里的玉书,她仅仅是瞥了一眼床上的人,便已经怒火焚心,“七王爷!不该给个交代吗!”
“我的错。”
叶凌霄坐在床前,面无表情。
此时的萧清婉已经被玉书和涟漪用热水泡过了澡,洗去一身污秽,整个人看上去清爽许多,但是依旧改变不了她虚弱到透明的脸色。
怕碰到她背上的伤,又担心她风寒呼吸困难,涟漪扶她侧身躺着,尽量把她安置好。
“好好陪着她吧,不要吵,她需要安静。”
京城第一花魁,她自然认识,此女有骨气,虽沦落风尘但是不同流合污,不陪酒,不入室,不过府。如今竟然为了床上的人登门兴师问罪,可见关系非同一般。
“我才半月没见她,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把你叫来,一是你待她必定尽心,二是我希望,她醒来的时候,能多看到一个亲近之人。”
醉相思禁声,看着叶凌霄沉重的脸色,冷哼了一声坐在床边的矮凳上。
“禀王爷,崔侧妃晕过去了。”
“扎一刀,让她醒着。”
崔侧妃?扎一刀?
醉相思皱眉,这都是些什么人际关系?
“糟了,发烧了。”
涟漪低呼,引得一屋子的人目光全部聚集在床上。
“爷,请你出去吧,我需要再帮她清理一下伤口,重新上药。”
叶凌霄皱眉,看着萧清婉苍白的脸色,最终起身走了出去,司年紧跟着出去,把房门关上。
清理伤口,上药,必定要褪去衣物,他们在,不合适。
“玉书,你去看看药煮好没有,时间差不多了,端来。”涟漪轻声吩咐,玉书点点头消失在了屋里,“相思姑娘,麻烦你扶着一下她的身子褪下衣物,我方便给她清理伤口。”
“不麻烦。”
为了萧清婉,醉相思做什么都是愿意的,只是,在褪去她中衣的那一刻,满目的青紫,和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令她红了眼眶。
这到底是打了多少下,才能把人打成这样!是下面那个女人吗……
“风寒加淋雨,直接引发高热,也不排除伤口被污水感染导致,双管齐下总是好的。”
涟漪看出她的忧伤,淡淡的说着,为她宽心。
“天耀医仙最得意的弟子,我自然信得过,涟漪姑娘。”
涟漪清理伤口的手顿了顿,随后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
清理完毕,找了一件干净的中衣为她穿上,把毛巾放到冰水里浸湿、拧过,随后放到了萧清婉的额头上。
玉书端来治伤寒的药喂给她,效果却不是很好,她不咽,药汁全部沿着嘴角流了出来,死活都喂不进去。
最后还是叶凌霄扶着她的身子,启开她的嘴,喂进一口药汁,点她喉部穴位,才一口一口的把药喂进去。
一整夜,萧清婉高热不见好转,他们便全部守在她的床前,丝毫不敢松懈。
“王爷……今日早朝……”
一个家丁在门外站着,欲言又止。
司年侧目看了一眼坐在床头面色铁青的男人,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早什么朝?王爷没空!”
被司年吼了一句,这家丁打了一个寒战,一溜烟的跑没了踪影。
醉相思侧目,不发一言,怪不得他每次在醉梦楼,都是这个时辰离开,是啊,他是皇帝的亲儿子,早朝这样的事情,必须得到吧?
看了一眼床上依旧虚弱的萧清婉,竟不知是悲是喜,他这般重视她,她会开心吗?
“王爷,各位……守了一整夜了,厨房烧了点饭菜,多少去吃一些吧。”
采青进到这间气压极低的屋子,声音怯怯的。
“你们去吃,要有精神照顾她。”
叶凌霄淡淡开口,却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此刻入定一般坐在床沿上,目光深沉,片刻都不敢从她身上移开。
是的,他不敢……
众人互相传递了下眼神,纷纷起身走了出去,独留他一人守在她的床前。
叶凌霄的身形动了动,大掌伸到她的手下轻轻托了起来,涟漪的药还是极好用的,经过一夜,她手上的这红肿的伤痕已然消了大半。
这双手,能奏出绝世之音,这双手,能写出豪言壮语,所以她宁愿放弃反抗,遍体鳞伤,也不愿有人伤她的手……
“不要……碰……我的手!不要……”
一声呓语扯痛他的心,紧张的看她,却见她眉头紧锁,又睡了过去……
玉书说的没错,这是她的命啊……
取下她额头上的冷巾,试了试她的温度,依旧烫的吓人,再次浸到冷水里,拧干,给她敷上。
初见她时,她笑容谦和,温文有礼,言语之间却又透着看穿一切的狡黠,再次相见,她笑容明媚,文采飞扬,还救了他的性命。
但是此刻,她这样毫无生气的躺在他面前,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自责和心痛,填满了他的心。
枉他自诩见微知著、料事如神,却没有猜到是她,相府三小姐竟然是她,他竟然亲手把她逼到了这个地步,她明明那么想独善其身,他竟然亲手把她拖了进来……
他究竟在干什么……
众人吃完饭回来,见他依然坐在那里,司年劝他去少吃一些,他也置若罔闻,最后司年只能败下阵来,讪讪的退到后面。
气氛压抑,一室死寂……
“禀王爷!崔大人闯府,还带了官兵!”
司年抬眸,看了不动如山的叶凌霄一眼,他动身下了揽月阁,这样的事情,他出面就足够了。
“你们敢拦本官!给我退下!”
一个身形精瘦的羊角胡的中年男人,此时正拿着手中的长剑怒指着拦着他的家丁,这一身的官服,一看就是刚下朝便赶过来的。
司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太子自己不来,却抬出了老丈人给七王府施压,真是有意思。
雨势渐收,乌云散开,却依旧是飘洒着牛毛细雨,打在脸上一片冰凉。
“哪个不长眼的敢拦崔大人?还不退下去!没有规矩!”
司年一句话,那些个家丁匆匆撤走。
“我女儿在哪!快把她交出来!”
“您女儿?哦……崔侧太子妃原来是您的女儿?失礼失礼。”
“司年!你少废话!她在哪!”
司年笑笑不说话,却是侧了身子,目光若有似无的斜睨了不远处,跪在地上的那抹脏乱不堪的身影。
崔尚书老脸瞬间铁青,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脚下还带了几步踉跄。
“莲盈……我的孩子……”
入目的,是满身的泥污,发髻已残,一头乱发悉数粘在脸上,身上早就没有了力气,是一旁两个家丁拿着刑杖挑着她的身子,她才能以跪着的姿态立在那里,而她的双手早已血肉模糊,血水沿着指尖滴落,晕开在她身下的水洼里,此时已然猩红一片……
仪态尽失,命悬一线。
拼尽力气抬起头,脸上的脂粉被雨水冲刷的糊了一脸,透过杂乱的头发,看上去人不人,鬼不鬼。
“爹……爹……”
气若游丝,却难以掩饰她见到崔尚书的激动,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身体剧烈的抖动,嚎啕大哭。
“起来,爹带你回家!”
崔尚书见到她这惨状,不禁老泪纵横,弯下腰去就要把她扶起来,但是却被一柄未出鞘的剑挡了下来。
“崔大人当这是自己府上吗?”司年笑笑,目光中却满是冷漠。
“司年!你们别太过分!老夫现在要把她带回去救治,明日我一定要上书圣上,治你们重罪!”
“崔大人舐犊情深,也是人之常情,但是这件事情真查起来,你们可是讨不到半点好处。您何不让令千金在这跪到我们王爷气消了,顺理成章的回去呢?”
“等他气消了!你在说笑吗?把我女儿打成这样,我们还要看他的脸色!未免太过于目中无人!”
“本王,本就目中无人。”
揽月阁上传来阴冷的声音,司年抬头,看见叶凌霄站在那里,收了手中的剑往后退了一步。
崔尚书站起身来,抬头看着揽月阁上矗立的身影,他此时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扔森冷的气焰熊熊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