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对沈二娘子是这样,对赵家那位娘子也是这个态度,若是伤人子嗣的人他都放过了,那他是在不配为人父。
说到这个,沈南珣羞愧难当,他岂就是那個配为人夫为人父的人。
“你之前给我和你祖父都来了信,说还有事要谈,除了你们和离的事,还有什么好谈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应该是很难以启齿的事,但沈南珣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就把沈家历代长子的遭遇说了出来。
陆三爷整个人呆住,“你……你的意思是说,枍哥儿活不成?”
沈南珣异常坚定,“不,我会让枍哥儿好好活着。”
“那……官家……”
沈南珣眼里的轻蔑没有丝毫要掩盖的痕迹,“既然容不下一个沈家,那就不要当官家了。”
陆三爷伸出一个食指,颤抖地指着沈南珣,“你……你这是大逆不道。”
沈南珣神情不变,“那个位置沈家来做也算不得大逆不道。”
陆三爷很纠结啊,若是从开国那段历史来看,确实沈家同样有资格登上高位,可这都过了过少年,经了多少代了,再来说这个,任何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乱臣贼子,谋权篡位。
沈南珣定定地看着陆三爷,“若要枍哥儿平安无虞,这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先祖那些看似天灾实则人祸的事,并不全是自家所为。”
这句话陆三爷听明白了,就算沈家狠不下心下不了手,也有有人提他们狠这个心,下这个手,而且还是下手没个轻重,说不定就送走的那种。
若真的是那样,那确实一直退让不是个办法。
“和离文书我会给禾娘,但此事,还仰仗岳丈帮扶一二。”
别人不知,但沈南珣确实很清楚的,陆风禾的父兄都是可堪为相,还是“计相”的人物。
只是,陆三爷是计算的计,陆四郎是计谋的计。
没错,陆三爷一手算术能算尽天下事,从泉眼取书他能算出出水速度,从一府的税收可以算出天下余粮几何,从马车的辙印可以算出车重几何有粮几石,对方军马几万……
这样的人才若是只拿来管理自己家那不大能见光的一亩三分地着实有些屈才了。
陆三爷今晚收到的冲击一个比一个大。
一个让他出仕,一个直接告诉他要造反。
“大郎,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万不可冲动行事啊。”
沈南珣点头,“我也不瞒岳丈,西南边盐井至少一半在我的掌握之中。”
“万万不可,盐乃根本,盐贵伤民,你要成事万万不能失了民心。”
沈南珣有些头疼,“铁之一事,只怕一半都带襄亲王手里。”
又是一个冲击波,陆三爷觉得自己有点心跳加快。
“此事当真?”
“十之八九,我的人发现他们已经在私铸铜钱了。”
陆三爷叹了口气,“看来大雍确实气数有限了。”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因为你上了,别人还在,那个位置易攻难守。”
“你说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陆三爷点头,“什么事不是这样呢,关键就看谁来做这个渔翁了。”
沈南珣若有所思,确实还是要多读书,诛心这件事,还是读书人比较拿手。
陆三爷觉得这半个时辰下来,自己脑袋啧啧啧只响。
他不想再听沈南珣说话了,实在说出的话太不利于安睡了。
陆三爷挥挥手,“爱去哪去哪吧,有些事出你口入我耳,你也别急着去找你祖父,老太爷有岁数了。”
陆三爷担心老太爷听不得那么刺激的消息,万一心悸犯了。
沈南珣躬身退下,走过陆三爷的院子,站在路口,一秒钟都没纠结,直接学了三声鸟叫,两长一短,不消片刻,蕴华楼的院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枍哥儿呢?“沈南珣走进院子问。
“主子今夜与娘子在楼上。”
沈南珣脸又黑了几分,他只是想见他娘子,又不是什么登徒子,怎么老子儿子全来坏他的事。
在就在,此刻就是陆三爷再来,只怕也拦不住沈南珣上楼。
香芽儿侯在门边,见到沈南珣来就把门推开,等沈南珣进去了,她又从外面把门带上。
香芽儿倒是很喜欢这小楼,上上下下全是房檐,房梁也多,在顶上就能看全小院。
沈南珣这是第一次进陆风禾的闺房,成婚之前他也只是到院子里略站了站,成了婚,这是第一次到毗陵陆家来,到绣楼的二楼更是头一遭。
看着占据了大半个屋子的千工拔步床,他第一个想法是,有这床,地龙算是毫无作用了。
掀开第一层床幔,里面点了一盏小油灯,豆大的焰火也只能堪堪照亮这方寸的地方。
高几上照例摆着温水和茶盏,床尾的妆登上耷拉着枍哥儿的外裳。
还有一道床幔隔着,两道呼吸声清晰可闻。
沈南珣掀开床幔,这床倒是挺大的,比白露苑的架子长大了一圈不止,别说枍哥儿了,只怕陆风禾都能在上面打滚了。
枍哥儿也确实睡前打了好几个滚,睡着了也没消停,如今已经裹着自己的小被子滚到了最里面的矮柜边。
陆风禾也面朝里,满头乌发铺满了枕头,还有一些从枕头上落到床沿,又沿着床沿垂下去。
沈南珣伸手轻柔地整理抚摸着陆风禾的头发,看着陆风禾安睡的脸。
内心的想法越发笃定,他的妻儿只需安稳度日,至于明枪暗箭,都有他来挡。
将来一定要在这宽大的拔步床上与禾娘行一番事,拔步床这样大,还围了一层又一层床幔,肯定不会有声音再逸出去,省得每次禾娘都担心外间的人听到动静,自己不得尽兴,让他也跟着不能快乐加倍。
沈南珣没有惊动陆风禾和枍哥儿,就那么坐在床边,看着母子两个的睡颜,枯坐到天边有了一线白才起身离开。
沈南珣走出蕴华楼就遇到了背着手在小径上踱步的陆三爷。
陆三爷挂着黑眼圈,怒不可遏地看着沈南珣,仿佛要把他生吞了一样。
沈南珣有一瞬间的羞赧,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弯腰行礼并不言辞,直接离开。
陆三爷看着沈南珣的背影气得直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