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常氏兄妹二人约好下次交稿时间后,苏牧南径直走到龙翔大道的张记洋服行。
刚一推开门,张记洋服行的老板张明轩就迎了上去。
“这位先生,请问你是想要定做洋服还是长衫?”
苏牧南朝着老板微微一笑:“洋服,但是我赶时间,想要买个能够立即穿在身上。”
张明轩装作为难的看着苏牧南:“嗯。可是洋服大部分都是定制的,时间不可能很快。
苏牧南从油纸袋里取出五枚闪光的银元递给了张明轩:“拿五块钱给你作为加急够不够?”
“够了,够了,我记得有几套别人付了定金但还没来得及拿走,可以先给你应急,我这就去拿。”张明轩三步当做两步,急匆匆的从里间拿出三件成套西装走了出来。
“先生,你看着这些可否满意?”张明轩问道。
苏牧南仔细看了一下这几件衣服。
三件西装套装一件因为过度肥大而被苏牧南直接否决,只剩下的两件款式一样,体型和苏牧南相似的衣服供苏牧南挑选。
一件深蓝幽邃,一件纯黑沉稳。
虽说衣服是全新的,但表面落上一层浮灰,明显这些西装是被人早早付了订金却后来没有取走的存货。
苏牧南没说什么,他懒得和张明轩计较,只是用眼睛的余光扫了张明轩一眼。
张明轩心里咯噔一声,他知道苏牧南已经发现了这是衣服是旧存货,于是主动说道:“先生,价格好商量,你先看好再说。”
苏牧南点了点头,指着黑色的那件西装,问道:“这件衣服多少钱?”
张明轩说道:“卖价37块,您给35块就行,您看如何?”
苏牧南笑道:“我给你40块钱,你再给我配上一套白衬衫加一双皮鞋!”
张明轩在心底盘算了一下,感觉虽然赚的不多但还有赚头,而且这几件衣服已经放在这里年余,也是浪费,不如趁这个机会卖给他算了。
于是笑道:“行,就按先生说的办。”
张明轩从货架上找了一件白色混纺衬衫和一双棕色牛皮鞋递给苏牧南。
苏牧南拿起了直接穿在身上,借着洋服店的长镜照了照。
人靠衣裳,马靠鞍!
镜子里面的苏牧南,相貌虽还有几分稚气未脱,但在黑色西服的加持下现出几分英气和沉稳。
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外国学成回来的青年才俊或是洋行的华人经理。
洋服店老板张明轩三分恭维,七分真诚的赞叹道:“先生,仪表堂堂,真是人中龙凤。”
苏牧南嘴角翘了翘:“多谢夸奖。”
从张记洋服行走出,苏牧南换了一身帅气西装,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对着路边坐着等活的马车夫摇了摇手。
看到有活来了,车夫殷勤地一路小跑过来。
苏牧南吩咐道:“去九龙湾观塘山的亨利玩具厂。”
车夫有点为难的说道:“先生,观塘山离这里有点远啊。。”
苏牧南言简意赅的说道:“我加钱。”
“好的,先生。请你坐好。”
马车两个宽大的车轮灵活转动,轮圈与地面发出一阵阵摩擦声,载着苏牧南朝着观塘山而去。
观塘是香港九龙最东边的一个地方,也是人口最密集的地区。
原名为官塘,字面解作由官府所拥有的盐塘,因为这里原是一片盐场,是北宋时期政府重要的收入来源。
其位置南至鲤鱼门,东达飞鹅山,四通八达,交通便利,算得上是十分重要的军事战略要地。
但在如今,这里却成为香港大部分玩具、塑花、制衣之类的工厂所在。
苏牧南沿着路不急不缓的朝着蓝田大道边的木屋区走去,在经过街边的大排档时点了一碗云吞面当做午饭。
在面馆老板惊异的目光中,一身精致西装的苏牧南抱着面碗并不太雅观地坐在马路边,看着斜对面的亨利玩具厂面露微笑。
亨利玩具厂建厂已经二十年有余,主要销售用铁皮角料和废旧饼干箱生产而成口叫、摇铃、铜鼓和小船等低档金属玩具,但也会制作一些以泥、木、竹、草、布、纸等为材料制作而成的平民玩具。
比如小笛、龙刀龙枪、“野狐狸”(假面具)、陀螺、竹蜻蜓、鸡毛毽子之类。
原本亨利玩具厂的生意极为红火,但自从九一八事变以后,玩具业遭到严重破坏。
特别是当时规模最大地处虹口华德路(现名长阳路)的康元制罐厂被日机炸毁后不久,一批中小企业也先后倒闭。
与亨利玩具厂同时间建立的其他玩具厂早已改做其他生意,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家苦苦守着曙光出现。
前几年亨利玩具厂老板迟友辉从项康永手中得到金属玩具“三跳”的(跳鸡、跳鸭和跳蛙)的发行权。销量不错,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三跳:一种利用发条原理制作而成的金属玩具,一般是小鸡、小鸭和青蛙的形状,三十年代被项康永发明后风靡一时)
但是这几年开始,大环境使然,亨利玩具厂效益不是很好,虽不至于入不敷出但也没有什么盈余。
简单吃过饭后,苏牧南施施然走进了亨利玩具厂,玩具厂规模并不大,只有一个生产车间和两套流水线机器,从压板到漂洗全靠人工。
毕竟在香港,人工比机器便宜的多。
但现在没有多少订单,只有一台机器发动,天气炎热,玩具工人四仰八叉的躺在角落里乘凉,看见苏牧南过来也不理不睬。
苏牧南饶有兴致的从堆积如山的玩具旁走过,看着四周各式各样的小玩具,面带微笑。
简陋的厂房却像是小孩子的天堂!
亨利玩具厂的老板迟友辉,是广州潮汕人。今年四十多岁,皮肤黝黑,身材魁梧如同铁塔,穿着一件肩膀破洞的白色背心,头发乱糟。
说是老板,更像是一个在码头搬货的苦力。
办公室里,迟友辉身子斜靠在摇椅的椅背上,从油腻的短裤口袋里抽出一包压得有些瘪掉的利群香烟,顺手从抽屉里拿起一根火柴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语气有点生硬的说道:“苏先生,是常先生告诉我,你有个大生意想要跟我谈,我才同意跟你见面。但是你真的很没有诚意,五百块的生意你却只带了不足一成的定金来?莫不是想故意坑我?”
也不怪迟友辉会有这样的想法、
一般来说,陌生人之间第一次做生意定金至少要支付总货款的五成,剩下的银货两讫。
就算有熟人愿意担保,也至少会拿总货款的三成当做定金。苏牧南虽说有常北州作为中间人电话介绍,但只愿意拿出了不足一成的货款当做定金,这让迟友辉非常不满。
苏牧南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领结,轻笑道:“迟老板怎么会觉得我在耍你,如果我要耍你,何必让常先生做中间人介绍,从市区跑过来见你?”
迟友辉轻轻地弹了几下烟蒂,吐出一个烟圈,缓缓道“苏先生,我信得过常先生,但信不过你。
毕竟我们第一次做生意,彼此都不熟悉。你想要拿五百块钱的货,却只愿意付50元定金。如果你拿了货以后跑了,难道我们厂的损失要去找常先生买单?”
苏牧南笑道:“既然迟老板信不过我,那我们做个约定,最近这段时间你们厂先生产我要的东西,我先拿一成的货,剩下的货先压在你这里,尾款我会在三周之内给你。但先说好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擅自买卖我的货,你看这样如何?”
迟友辉摆了摆手,有些不耐地说道:“跟你签了协议,这批货就是你的。没有你的首肯,我迟友辉绝对不会动你的东西。当然,如果你信不过我还请另选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