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霁欢见到方若珍回来的模样,着实是吓了一跳。
她那浑身像是被汗湿了般,原本出门前换上的一身嫩生生的鹅黄色金丝绣梅襦裙,如今背后胸前已经晕成了两大片深黄色,视线往上抬,那一张早上看上去还只是有些憔悴的小脸,此刻已是毫无血色,两团骇人的乌青置于眼下,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额面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乍一看还以为是去遭受了什么样的酷刑哩
其他人也被她那副可怖样子吓得不轻,特别是兰梦烟,更是当即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不敢直视方若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呐?怎的弄成这副模样?”虽胆小却是最热心肠的廖语柔见状,忙不迭地上前扶住了方若珍,表情关心殷切地细声问道。
方若珍此时已是没有一丝气力去解释些什么,只是摇摇头,整张脸白得就像是刚从水里泡出来的一样,她借着廖语柔的力气缓缓地蹭到了自己的床榻边上,又用极长的时间慢慢地躺回了榻上,将自己用一床被褥裹好,便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了。
其他人见了也只能面面相觑,而后摇摇头也不再多问。
毕竟无论如何也是她自己一人的事儿,作为本就不怎么熟稔的旁人,更是不愿去多问,以及趟这趟浑水。不过瞧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用脚趾头想想定是在太后娘娘处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或委屈,不然依着方若珍那刁蛮娇气的性子,又怎会露出这样毫无生气的样子?
众人心思各异,见那方若珍也没有要告知她们的意思后,也就各做各的事儿了。
一个月的光景稍纵即逝,一转眼便到了月底的秀女才艺比试。
这一个月霁欢等人忍受着张嬷嬷的“非人折磨”,心里都苦不堪言,但有了方若珍的前车之鉴,大家伙哪怕是有怨言也只能悄悄埋在心里,咬紧牙关还是日复一日地努力学着宫里头的繁复规矩。
至于方若珍,过了七日那腰臀上的伤才好了个七七八八,在还未完全好的日子里也是咬咬牙坚持与其他人一般,每日在鸡鸣之时便起了身,一直到日暮才歇下,整个人活脱脱消瘦了一圈,原本还有些丰满的面颊也不自觉地凹陷了下去,看起来甚是可怜。
霁欢等人天还蒙蒙亮就已经起身了,今日因为是比试之日,便不再学规矩,而是特意留了两个时辰的时间给她们好好地准备。
“各位姊妹可是已经准备好了?”廖语柔坐在梳妆台前,有些忐忑的回头望向都在各自忙碌准备的其他人。
徐雪薇此时正在搭配今日要穿的衣裙儿,见她一脸紧张,回了她一个安抚的笑意:“语柔妹妹莫要慌乱,只需像往常一般做便可。”
“是呀,横竖也不过是考核咱们这一个月以来所学的那些个规矩罢了,这么紧张做什么?”一旁正在洗着狼毫的方若珍嗤笑了声,像是在嘲笑廖语柔的天真。
一直没有插话的兰梦烟则是静静地坐在床榻上,摆弄着自己那随身携带的古琴,手起手落,铮铮琴音悠然升起。
“语柔大可不必紧张,你平日里已经做的很好了,相信太后娘娘和皇上都会感受到的。”霁欢刚挽好了一个稍庄重些的天仙髻,正在挑选着头面,闻言抬眸笑着道。
廖语柔听了大家伙的话,才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后,绽出了一个明媚的笑意:“谢谢各位自姐姐,语柔听了觉着好似没那么紧张了,方才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哩”
说完还艰难地咽了一小口唾沫,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
两个时辰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只见两个穿着枣红色暗纹小褂的宫婢迈着细碎的步子来了,她们先是望了眼屋里头的动静,才恭敬地朝霁欢等人福了福身:“还请各位小姐移步御花园,秀女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霁欢等人依言都点了点头。
约莫过了几刻钟,霁欢一行人陆陆续续地在宫婢的引领下,登上了蜿蜒曲廊,随后经过了一大片尽态极妍的花圃,下了白玉台阶,才到了御花园。
今日的御花园不像是霁欢前几日所见到的幽深静谧,还未等进到那花园入口,便已经瞧见了里头的热闹之象。
只见一众穿着面容姣好,枣红色暗纹小褂的宫婢站成一排,每人手里都托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嵌贝母金丝漆盘,漆盘上则是放置着一小碟茶点和一小盅琉璃酒壶,透明酒壶里头依稀能瞧见荡漾的是淡褐色的果酒。
宫婢领着霁欢一行人进了那花园入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围成一个圆圈的荷塘,里头粉白相间的夏荷极近盛放,伴着那鲜翠欲滴的圆盘荷叶随风摇曳,荷叶底下还畅游着几尾肥美的红鲤,时而冒出半个头浮上水面,吐出了细细密密的经晶莹泡儿,乍得一瞧,别有一番暑日的趣致在。
视线跳过这一池荷塘,往更远的地方望去,则是一片抬高的楼台水榭,水榭纱幔轻扬,前有一条长长的弯曲桥廊直通,两侧则是栽种着各式各色的睡莲,水榭的旁边则是高筑着一个红布台子,底下是一连的金丝楠木矮几,矮几上已经摆满了各类精致糕点和果酒。看来,那便是今日她们要才艺考核的地方了。
“还请各位小姐跟着奴才们,那不远处的听风阁便是各位小姐今日要才艺比试之处。”
听风阁?霁欢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抬眸望去,这才见到了那被风扬起的纱幔所遮住的一块不起眼的匾额,上边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听风,这名儿倒是取的极其雅致的。霁欢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如是想。
眼看着不远,真要走起来,加上世家小姐们还得注意脚下那繁重的裙摆,迈着小碎步走向那听风阁,还是要些时间。
估摸着走了一刻钟,霁欢等人才刚走下了那条桥廊,来到了那撘高的红布台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