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酒,传尔真经。
一旁的李四已经傻了。
他本以为,三爷提出要学这大和尚的功夫,这大和尚哪怕不勃然动怒,也会婉言拒绝。
毕竟门户之别,可不是开玩笑的。
就算是江湖下九流,想要得传功夫,都要先熬三年学徒呢。
更别说是三教门庭,那更是规矩重重。
可谁曾想,这两人一个敢问,一个居然还真敢应。
那可是真经啊!
何为真经,是足以传承百代千秋的真传,是道统的根本所在。
李四不怀疑鲁智深是否身怀真经,可他就为了一碗酒,居然就会把道统根本传下。
这,这也太荒唐了。
“谢过大师傅。”
宁仲却是没有惊讶,因为他晓得鲁智深的性子,兴之所至,便是让他去杀官造反都只是等闲。
一门真经,在旁人看来,是不可逾越的门户之别。
但在他看来,未必就比一碗酒水难得。
“好,果然爽利。”
鲁智深见宁仲爽快应下,反倒更觉畅快。
又咕咚咚喝了一坛酒之后,这大和尚慨然笑道:“洒家说了,一碗酒,传尔真经。
但洒家喝的,可不只是一碗酒。”
鲁智深又扫了一眼其余泼皮,瓮声开口:“大相国寺兼并土地,洒家固然不耻,不认为这是真正的出家人该做之事。
似我之前所在的五台山虽然山门重重,到底也没有将山下农户纳入其中。
反倒是有不少的人家,靠着五台山吃饭。
洒家虽在那里闹了些不开心,但还是认为那算是真正的佛门之地。
可不耻归不耻,大相国寺却也没有强取豪夺。
这一切,仍是尔等父辈心甘情愿。
除非能有证据证明当初买下尔等的田地是大相国寺加以逼迫。
否则,洒家也不能为尔等大闹大相国寺。”
“怎能让您去为了我等去与大相国寺为敌。”
李四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么多年了,菜园子的菜头换了一茬又一茬。
只会斥责我们是些寄生虫,烂赌鬼。
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我们成为寄生虫,烂赌鬼,也或许与他们这些佛门中人有几分干系在其中。
也只有您,会站在我们的角度去看这些。
仅此一点,我等便愿意任由师傅您驱策,绝无二话。”
“除了酒肉不可自取,洒家可没什么东西是需要你们帮忙的。”
鲁智深摇了摇头:“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尔等心甘情愿的为我做些什么。
洒家虽然没办法改变大相国寺。但就像这小子方才所说一般,若尔等能有一技之长,谁又愿意去做泼皮?
改变不了相国寺,那就改变你们。
哪怕这小子不求真经,那洒家也会传些拳脚功夫给你们。
而如今既然我已经答应了这小子传他真经,那就更不该吝啬。
尔等,也跟着一同习练吧。”
“什么?”
李四几乎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大师傅,您的意思是,让我们和四爷一同,与您学真经?”
在看到鲁智深不置可否的样子后,李四连忙摆手。
“这怎么可以,我等身份,何德何能学习您的真经。”
“尔等什么身份?
我又有什么身份。”
鲁智深笑着摇了摇头:“洒家从不认为,学了些拳脚,就比他人更高一等。
相反,我学拳脚,只是为了告诉那些或是自持武力,或是自持身份之人。
让他们知道,他们与我,并无区别。
就是仙佛,也只有一条命。
而我辈武夫,五步之内,命可换之。”
说到这里,鲁智深又取一碗酒,豪饮入腹,慨然道:“我生来除不平事,可世间不平,非我一人能解。
若得我传法,尔等能自救同时,尚有余力,亦除不平,便算是洒家又做了一件善事。”
“师傅当真有一颗佛心。”
宁仲诚心开口,在场众人,只有他笃信,鲁智深一定会将自己的真传毫无保留的传下。
因为在鲁智深说出让众泼皮随着一同习练之后,他脑海之中的古书,也随之震动。
从“花和尚倒拔垂杨”这页之上,升腾起了一道道乳白色的星辰之光。
“在原本的走向之中,鲁智深也会为这些泼皮演练器械拳脚。
说明他同样看了出来,这些泼皮身不由己,自有可怜之处。
但因为我的出现,他传给这些泼皮的,将会是更加珍贵的真经。
这是我替代张三之后,改变的既定之命运走向。”
宁仲眼神闪动,心下了然。
“看来我猜测的果然没错,改变,就是好事。”
“不必如此吹捧洒家,劳什子佛心,这只是洒家自己的一颗凡心。”
鲁智深洒然一笑:“好了,廊宇之内,是无法演练洒家的拳脚的。
我们先去寻处空地。”
说罢,鲁智深施施然起身,向着菜园之中走去。
一众泼皮跟在他的身后,李四则再度凑到宁仲的身旁,低声道:“三爷,还是您慧眼如炬。
这次兄弟们是沾了你的光,才能有如此机缘。
日后,兄弟们除了供奉师傅以外,便以你马首是瞻,我李四,不敢再与你并列了。”
一众泼皮也连声称是。
宁仲好笑的摇了摇头:“好了,不必讲究这些虚头巴脑的,能学到本事才是最重要的。”
一行人边说边走,来到了菜园正中的空地之上。
而鲁智深早已在那里站好。
见到众人来此,鲁智深深吸一口气,缓声开口:“我这人没甚规矩,不要求尔等叩首递茶,便直接言说了。
首先,先说与尔等听洒家于五台山受师傅传经之名。
这是一门拳法,其名曰,大金刚拳。”
大金刚拳?!
宁仲脑子嗡的一下,就炸开了。
他刚在现世之中,知晓了三教传承。
佛门的大金刚拳炼体第一,道门的逍遥游炼气第一,儒门的骨气经炼髓第一。
皆是此境天下无双,同境无敌之法,可以一境直抵天门之所在,修出超凡法力。
他得李鸿儒所传的,就是儒门的骨气经。
但儒门的骨气经,最精妙的部分,在于炼髓境的修行,而其余三境的修行之法,都是此后增添,为了再度简化降低修行门槛而设立。
虽然以道门先贤之智慧,哪怕是后来增添的三境功法,到底也还是胜过世间大部分的传承。
但宁仲坐拥收录万千世界的古书,自然想要尽善尽美。
他入古书世界,就是想看看,鲁智深所修习的拳法,在炼体之上,是否得了佛门精妙。
可他万万没想到,鲁智深所学的功法,居然名字也唤做大金刚拳!
“到底是只是重名,毕竟金刚之意,在佛门之中很是广泛引用。
还是说,鲁智深所学的大金刚拳,就是现世之中的佛门大金刚拳?”
宁仲心下沉思,惊疑不定,鲁智深却已然摆好了拳架。
“所谓拳架,即是为了调用周身气血。
而后以呼吸法,让气血按照既定之路线,游走周身,冲刷体魄。
让体魄随着气血之冲刷,一点点的强健。
这其中的路线之差别,便是各道统传承差别之所在。”
鲁智深缓声开口,娓娓道来,在以身指导众人拳架之模样,让众人摆好之后,又将大金刚拳拳架相匹配的呼吸法缓缓说出。
甚至扬起头颅,喉结耸动,让众人更直观的看到自己呼吸之变。
“而冲刷体魄,也要遵循循序渐进之路线。
是先从皮肉,再到筋脉,而后入骨,最终练到脏器之中去,甚至最终,让司掌周身气血的一颗心,都随之蜕变。
我先传尔等的呼吸法,却是最基础的锤炼皮肉体魄。
但我这门大金刚拳,最难修的,偏偏就是这一步。”
“敢问师傅,有多难修?”
宁仲心中的波涛越发翻涌,鲁智深所传之法,与他在现世之中所听到的肉身四境,居然大体相似。
而其所阐述的大金刚拳锤炼肉身的呼吸法,比之李鸿儒所传骨气经第一篇,也即是炼体如钢境的法门。
确实是要多一些行走路线,多锤炼了一些骨气经无法经行之处。
这也让宁仲在惊疑的同时,暗暗庆幸。
自己选择进入古书世界,寻找佛门的炼体之法,确实是选择对了。
不管鲁智深所传的大金刚拳到底是不是现世中的佛门真传。
可其于这一步的独到之处,确实是更加精妙的。
“有多难修?”
鲁智深嘿然道:“你可知,这拳架摆下,也有三重精妙。
第一重便是死修,只有摆下拳架,调整呼吸,才能够搬运气血,冲刷体魄。
第二重便是活修,行走坐卧,都在运转拳架,自觉呼吸。
第三重是神修,且不说他。
而哪怕你日日山珍海味,宝药填补,可以不考虑搬运气血的消耗亏空。
在每日修行六个时辰的情况下,你都需要至少十年,才能够修成这一境。
若是能够做到活修,行走坐卧,皆是如意,便能加快进度。
在同样不考虑气血的情况之下,大抵也就只需三五年的功夫便可成就。
可就算是洒家,都做不到日日山珍海味,宝药填补。
所以其所需要的时间,大抵是需要翻个倍的。”
翻个倍,就是第一重境界,需要至少二十年功夫,而第二重境界,需要小十年?
宁仲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但没有说些什么。
可那些泼皮却已然怨声载道。
毕竟是无所事事的泼皮,这摆下拳架的这一会,就已然腰酸背痛,浑身不适了。
这样的生活,若是持续二十年,便是修成了,又能怎样?
“修成了,自然有泼天富贵。”
鲁智深自然看出了这些泼皮的心思,眼底闪过无奈的同时,却还是劝诫道:“大金刚拳这一境最是难修,但修成之后,却最是厉害。
一旦修成,刀枪难入,犹如金刚降世,可于军中横冲直撞,建功立业只在等闲。
别看洒家已然修完了三境,可比之只修成一境的大金刚拳,也就只强了三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