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礼部尚书赵勉,手捧着润色好的圣旨,恭敬的站在洪武门前。
在他一左一右,两名穿着飞鱼服,腰玄绣春刀的汉子警惕的看着四周。
夕阳的余晖不仅将三人的身影拉的极长,也仿佛增大了他们和其他人之间的距离。
最起码,礼部的官员在路过赵勉这个上官之时,别说上前搭讪了,就是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这让赵勉的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不过,他并不怪同僚们,因为如果他处在对方的位置,也会离自己远远的。
毕竟,这年头谁敢跟锦衣卫这些恶犬沾上关系?
这也是他为何刚润色完圣旨,连一晚上都不愿意等,急匆匆入宫觐见的原因。
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把这玩意交上去,然后回家好好睡几宿踏实觉。
在等待皇帝传召的时间里,赵勉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这次能过稿吧……
是的,为了给皇帝写册封皇太孙的圣旨,他已经皇帝陛下折磨五遍了!
另外一边,老朱自打从贡院回来,整个人都仿佛年轻了十岁。
他回宫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将此次应天府县试、府试的试卷全都抬了过来。
老朱之所以如此激动,只是因为想到一种可能,一种他不敢相信却又万分期待的可能。
十年前,太子朱标嫡长子,大明皇长孙朱雄英被白莲教逆匪强行掳走。
虽然朱元璋派遣锦衣卫全力追查,但依然没能阻止悲剧发生。
朱雄英被掳走的第三天,于上元门外的悬崖底部,发现了一辆逆匪逃跑时遗弃的马车。
车上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并且残留几块朱雄英衣服碎片。
但朱雄英本人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朱元璋派人沿江全力搜索,可寻找三月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虽然没有见到朱雄英的尸体,但谁都知道这孩子凶多吉少了。
本来老朱已经接受了失去皇长孙之事,并且派人为其修了衣冠冢。
然而,今天在贡院外的这次偶遇,又让他生出点点希望。
如果……如果这孩子真是咱的嫡长孙,那困扰咱多日的难题岂不是迎刃而解?
老朱怀了这个心思,再去看朱兴在府试和县试上作的文章,那真叫一个咋看咋顺眼,咋看咋喜欢。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暗暗决定,就算一整套调查下来,证明这孩子跟老朱家没关系,他也要认下这个义孙。
不为别的,就单凭他的这份才情,还有这份长相,也值得送他一世富贵!
“启禀皇爷,礼部尚书赵大人于宫门外求见。”
“快!”
“快带他进来见咱!”
赵勉被带进乾清宫,还没等他给皇帝行礼,就见皇帝袍袖一挥,朝着他摆了摆手。
“免礼!”
“陛下,您交付给臣的事,臣已经办妥,请陛下过目。”
“什么事?”
赵勉听到这话,整个人都蒙了。
他这些天没黑天白夜的忙活,不就是在给皇帝修改册封皇太孙的诏书吗?
然而,修改了五遍了,皇帝竟然忘了是什么事!
“陛下,是那个什么诏书……”
赵勉隐晦的提醒一下,老朱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哦!”
“是那事啊……”
“那事现在不重要,你赶紧过来帮咱看看,这两篇文章写得咋样!”
赵勉听到皇帝这番话,气得当场喷出一口血。
那事咋就不重要了!
要是那事不重要,您这些天跟催命鬼似的催个什么劲儿,还接连否了五个版本!
事实上,朱元璋之所以接连否了五个版本,并不是嫌弃赵勉写的不好,而是他还没下最后决心。
虽然他属意朱允炆,但朱允炆身上有几个致命的问题,根本无法解决。
第一,朱允炆太过年幼,今年只有十四岁。
先不说能不能扛起大明江山吧,单说他这个年纪,能震慑住那一干皇叔吗?
第二,朱允炆乃是庶出。
朱允炆的母妃吕氏,乃是在太子妃常氏去世后才被扶正的。
第三,朱允炆的性格太过懦弱。
这一点最为致命,年龄不够还可以长,身份不够还可以封,唯有性格太弱没有任何办法。
这也是老朱为何迟迟不能下定决心的主要原因。
然而,现在朱兴的横空出世,又给他增加了一个选择。
如果朱兴真是大明皇长孙,那眼前的问题全部迎刃而解。
从年龄上说,朱雄英比朱允炆大四岁。
从身份上说,朱雄英生母常氏,不仅是太子正妃元配,还是开平王常遇春之嫡女。
从性格上来说……
这点就不用说了,那混小子为了一句道歉,能跟咱顶上半天的牛。
光凭这一点,就不是能吃亏的主!
老朱见赵勉还愣在原地,赶忙催促道。
“老赵,别杵着了,赶紧过来帮咱掌掌眼!”
赵勉直接被朱皇帝的热情给整不会了,他刚刚要是没听错的话,皇帝是在管他叫老赵?
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呀,满朝文武能让陛下如此称呼的,除了故去的常遇春、徐达等人,已经没有活着……
呃?
赵勉意识到这一点,心里的那点激动顿时消散,只祈祷自己不要重蹈前人的覆辙。
赵勉颠颠的登上御阶,凑到老朱的御桌前只瞅了一眼,就发出一阵惊疑声。
“咦!”
“这文章有点意思呀,陛下是从何处得来?”
老朱闻言面露得意的说道。
“这是应天府县试、府试的文章。”
“县试府试?”
赵勉听得这话,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也顾不上礼仪规矩了,直接从桌子上抓过两篇文章认真阅读起来。
他本就是当世大儒,看文章的速度极快,只扫了几眼就将两篇八股文看完。
然而看完之后,赵勉心中震惊不减反增。
“陛下,你确定这是县试、府试的文章?”
老朱听到这话,脸色当即一黑。
“赵勉,你这话是啥意思,咱有必要哄骗于你吗?”
赵勉见老朱动怒,赶忙后退两步躬身一礼。
“臣不敢!”
“只是这两篇文章结构太过严谨,文风也太过稳健,以臣观之新科进士也不过如此。”
“然而,陛下竟说其出自童生之手,这实在……有点过于匪夷所思了。”
“难道是某世家大儒出山啦?”
“臣恭喜陛下,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