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仁街的三进小院。
吴奂一边给朱兴端来洗脚水,一边喋喋不休的说教着。
“少主啊,这京城不比海上,您说话做事要处处留心!”
“像今天这种与人置气之事切莫在发生了,一旦被有心人查知,招来锦衣卫的探子,咱们可禁不起查呀!”
吴奂的老婆孩子,早就死在了倭寇手里,这些年他一直都把朱兴当成自家孩子看待。
因此,这次朱兴洗白上岸,他是发自内心的为其高兴。
虽然青龙会的海上生意做的很兴隆,赚的钱更是难以计数。但对于吴奂来说,那就是刀尖上跳舞,迟早有出事的一天。
朱兴听着吴奂的说教一言不发,只是见对方要给自己脱鞋之时,这才赶忙拦住。
“吴先生不用麻烦了,这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吴奂颇为无奈的后退两步,站在一旁有些幽怨的说道。
“少主还是老样子,不愿意让人帮着洗脚……”
朱兴朝着吴奂呲牙笑了笑。
朱兴半开玩笑的跟吴奂唱了个高调,就猫下腰揉搓着自己的两个脚丫子,随即涮了涮就算完成了洗脚大业。
吴奂看到少主又是这般敷衍,不由的叹了口气。
“唉,少主咋总是这么糊弄呀!”
朱兴将两只脚丫子从盆里捞出来,笑嘻嘻的看向吴奂道。
“有劳吴先生啦!”
“啥有劳不有劳的,这是老奴该做的。”
吴奂端起盆子去倒水,刚打开房门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
吴奂见到这人出现,脸色当即就黑了。
“你来干嘛?”
“你管我?”
宗熊对了吴奂一句,随即更是仗着膀大腰圆,蛮横的撞了吴奂一下,直接将吴奂给撞倒。
跟吴奂看不上他一般,他也看不上吴奂。
总觉得这个书生把少主给教坏了,要不然为啥好好的海盗不当,跑到岸上考什么狗屁秀才。
搞得现在青龙会群龙无首,连生意都没得做了。
刚刚洗完脚的朱兴,见到吴奂被宗熊撞到,水更是洒了一地,气得当场站来起来。
“宗熊,你特娘的吃枪药啦,干嘛要撞吴先生!”
“赶紧给吴先生道歉!”
宗熊一脸不屑的挺挺脖子。
“凭什么!”
“就凭他读了几本书,会念几句诗文?”
“凭什么?”
“就凭我是青龙会会首!”
宗熊听到朱兴这么说,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喜色,然后笑嘻嘻的把吴奂扶起来。
“只要您还认自己是会首,您让咱干啥咱干啥,嘿嘿嘿……”
“刚刚我走路没长眼睛,撞到了吴先生,我在这里给吴先生赔礼道歉,嘿嘿嘿……”
吴奂压根不接受他的道歉,从地上捡起盆子,冷哼一声就离开了。
宗熊见吴奂走了,立马舔着脸走到朱兴身边,摆出一副狗腿子模样。
“少主,咱们回去吧,青龙会一日离不开你呀!”
“我跟几个老家伙都商量好了,今后您愿意往小琉球上投多少钱就投多少钱,我们保证没有丝毫怨言!”
朱兴听到这话,只感到一阵头疼。
“咋了?”
“是不是海上的生意不好做了?”
宗熊一听这话,立马跟朱兴倒起苦水。
“少主啊,这生意起止是不好做!”
“自打您不在,这海上的生意是一天比一天难。”
“大明各地卫所跟打了鸡血似的,见天的沿海巡逻。”
“江南的九大海商一见你不在,也不愿意跟我们做生意。”
“日本那边的足利义满,也开始号召海上的浪人武士回国,搞得现在耗材都不够用了……”
朱兴听了宗熊的话,心下也是一阵默然。
事实上,他之所以放弃海盗事业,不仅仅是因为海外基地开的不顺遂,最重要的就是他知道了朱元璋下的那份圣旨。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是最明白人民战争的恐怖。
虽说他在海上有点势力,但那点势力在人民战争的汪洋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就得被人消灭殆尽。
因此,他此次上岸一边是参加科举,给自己混个大明的文凭。另一边也是看看大明上层的动向,有没有别的发展机遇。
“足利义满也敢跳出来挑事了?”
朱兴对于宗熊说的其他事情没有丝毫意外,甚至很多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唯独对于足利义满之事有些不解。
他这些年也去过几次日本,对日本的政局有一定了解。
现在的日本正处于南北朝时期,史称一天二帝南北京。
北朝为后小松天皇,南朝为后龟山天皇。
虽说日本有南北两个天皇,但这两个天皇都是吉祥物,日本的军政大权都掌握在将军足利义满手中。
足利义满跟汉末的曹操一样,挟天子以令天下,四处征战讨伐不臣。
朱兴的手底下之所以有那么多的浪人武士当耗材,足利义满绝对称得上功不可没。
然而,他现在突然征召流亡武士回国,这到底是要干嘛呢?
是想谋朝篡位,还是想跟自己抢海上的生意?
朱兴并不了解日本的历史,只记得日本天皇一直到他穿越的时候还没死绝。
因此,基于这一点,他首先就排除了足利义满谋朝篡位的可能。
就算对方有这个贼心,也肯定是没干成!
可对方跟自己抢生意的话……
如果说大明的海上生意自己都做不了,这足利义满就更别想做了。
前几年朱皇帝因为足利义满有违臣道,曾经严词拒绝过足利义满的通商互市请求。
可以说,在大明朱皇帝眼里,对这货的印象不见得比海盗强,咋可能跟他做生意?
就在朱兴猜测足利义满意图之时,突然听到外边传来吴奂的一声断喝。
“抓贼呀!”
“快来人抓贼呀!”
宗熊听到这声音,立马就跑了出去,跟着吴奂去抓贼。
朱兴也赶忙穿上鞋子走到院中,吴奂见到他出来,赶忙挡在他身前。
“少主,外边危险,您赶紧进屋里躲避!”
“吴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奴刚刚发现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在院子里张望……”
吴奂说到这里的时候,向着蹲在墙头张望的宗熊看了一眼,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老奴怀疑,这人可能宗熊招来的!”
宗熊虽然在四处寻觅贼人的踪迹,但耳朵却是一直竖着的,听到吴奂在编排自己,当即从墙头上跳下来。
“老吴,你又嚼什么舌根!”
“我这一路上特别小心,身后绝对没带来尾巴!”
“少主,我看这里并不安全,咱们还是赶紧回海上吧!”
朱兴听了宗熊的话眉头一皱,紧张的看向吴奂。
“吴先生,刚刚那人可否听到我们谈话?”
“没有!”
“他刚一跳进院子,就被老奴发现了。”
“能确定吗?”
“老奴敢以项上人头担保,那人绝对什么都没听见!”
朱兴听到吴奂这么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
“熊叔,你赶紧坐船连夜离开京城!”
宗熊一脸不愿意的道。
“少主……”
朱兴一看他这脸色,就知道他心里在琢磨啥。
“现在是非常时期,海上的生意先放一放。”
“你帮我守住了小琉球的基地,看住了那群浪人武士即可!”
“等什么时候能做生意,我自然会派人通知你们!”
“好吧!”
“有少主这句话,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放心了!”
宗熊说完这句话,随即走出小院,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另外一边,锦衣卫北镇抚司。
二虎坐在主座上,北镇抚司指挥使蒋瓛站立于一旁。
“回禀虎爷,那点子有点扎手,咱们的人刚潜进去就被他们发现了。”
“幸好咱们的人退得快,否则小命都得搭进去!”
二虎听到蒋瓛这么说,心里也是一惊。
“那朱兴不过是一介书生,竟然有这般厉害的身手?”
“回禀虎爷,不是那朱兴,而是朱兴有几个很厉害的手下……”
“另外,据锦衣卫现在掌握的情况,这朱兴的户籍可能是假的。”
“假的?”
二虎听到这话,激动的直接占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惊喜之色。
这倒是把蒋瓛给整不会了,这到底是啥情况,难道说虎爷早就知道那人的户籍是假的?
“这事能确定吗?”
“回禀虎爷,直接证据没有,但以我多年的经验判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把握是假的。”
“因为这人的户籍上太多的巧合,也有太多的空白了。”
“比如说他父亲朱三七,明明已经失踪十几年了,咋就突然就冒出他这么大个儿子。”
“还有他的母亲写着青田刘氏,一个青田人,又是怎么无缘无故跑到苏州,又正好跟旅居在此的朱三七结合生下了他呢?”
“而且这朱三七生前并无产业,只是城里的一个泼皮破落户,怎么就生出一个识文断字的好儿子?”
“还有他的授业恩师是谁,之前都在哪些地方生活过,这些信息统统没有。”
“因此我断定,此人的户籍一定有问题,而且是不小的问题!”
“如果虎爷信得过在下,在下这就派人将其抓到北镇抚司,我就不信了,严刑拷打之下,有什么信息套不出来!”
二虎听到这话,当即断喝道。
“住嘴!”
“你特娘想死也别拉着我呀,我特娘的可没活够呢!”
“不行,这信息太重要了,我得赶紧去跟皇爷汇报,皇爷一定等不及了!”
蒋瓛听到这话,心里陡然一惊。
皇爷?
皇爷还等不及了?
难道说,这人是通了天的钦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