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自己屋里,脑子一片混乱。究竟怎么回事?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粒棋子,被人摆来摆去。林生的话,让我不得不仔细想想廖建忠,他对我的好,往往都是在利用我吧?又觉得不可能,自己不过是个小锦衣卫,有什么利用价值?张公公和他的关系,不知好过我几百倍。像我这样的子弟,锦衣卫里一抓一大把,我只不过升迁快些而已!也许就是今天碰到了,自己身份在这里摆着呢,不能不用吧!
我苦笑一声,自己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锦衣卫都是要服从的,包小柏那么八面玲珑的人,还不是不敢出大门一步。锦衣卫就是一张无形的网,紧紧抓着每个人。有时候我们监视着一个官员,相信也有人在监视我们吧!
我索性不再想这么多,而是考虑明天的事情。我必须带几个帮手,可我这二十八个兄弟,功夫都是稀松,一旦较真起来,只怕是累赘。我叹了口气,勉强定了四位功夫还算不错的兄弟,又摇摇头放弃了,他们三脚猫的功夫,平时吓唬吓唬官员可以,真到用时,怕是不顶用。宁博阳和哈代,就放在这里吧,毕竟侯爷府的人需要保护,他们明天哪也不能去。
外面静悄悄的,关外的寂静是不同于京城的。我躺下了休息,这里的棉被薄薄的,不仅不如京城锦衣卫里的好,甚至不如家里母亲做的厚实,一想起老家,脑海里就是快乐的光景。若不出意外,我本来就是个郎中,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如今却是干起这个行当,天晓得我是怎么适应的。还好,我没杀过人,也不希望杀人,但明天会怎么样,我确实不敢想。我根本睡不着,索性把那把短剑拿了出来,对着烛光细看,廖建忠和木师古说这是柄好剑,唤做出云剑,我瞧着也是普通,甚至有些陈旧。
那烛光非常的弱,但我把玩短剑时,剑身忽然发出绿莹莹的光来,我大奇,轻轻弹了一下剑身,声音清脆,却是悠远。这让我大为惊讶,看样子,这柄剑确实不错。祖父是个深沉的人,他送给我这柄剑,绝对是有深意的。我又想起宁溪,她长得真漂亮,可惜她今天都没怎么看我,我不过是个小小的锦衣卫,人家却贵为侯爷府千金,如向冲的话,她不折腾我们,我们便偷着乐了。
我胡思乱想着,渐渐有些睡意。耳边忽然传来琵琶声,时而急促时而悠远,如泣如诉。曲调非常熟悉,就是那《琵琶行》,母亲经常在黄昏时教两位姐姐弹琵琶,其中就有这首曲子。虽然我不喜欢这些东西,耳濡目染还是记得住了,此时听起来,竟然有种亲切之感。不由自主想起唐代诗人白居易写的那首《琵琶行》,和着琵琶声,确实如诗中的韵味,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正当听得陶醉,门一开,哈代跺着脚走了进来,道:“也不知道哪个弄出这种声音来,大晚的,吵死个人!”我一笑,道:“这是琵琶,你难道没听过。”哈代瞧了我一眼,吃惊道:“我吃过枇杷,难道还能弄出这种声音来?太难听!”我不禁哈哈大笑。琵琶声却停了下来,一时又安静下来。
我刚要开口问哈代外面警戒之事,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瞬间打破寂静。笛声悠长而深远,韵味却与琵琶声大不相同。我感觉这笛声应该是从里面来的,仿佛和琵琶声遥相呼应。哈代皱着眉头,道:“这晚也不让人睡觉了,又是琵琶,又是笛子,我看看是谁?”说着,就要往外走,我急忙站起身来跟着,也想知道这声音从何而来。毕竟那边是侯爷府的人在休息,一旦怪罪下来,也不好交代。
门外长廊里站着许多弟兄,其中宁博阳和葛总管也在,他们也在专注地听着笛声。细问才知这琵琶声是那几个蒙古人房间发出来的,而葛总管一句话,我出了一身白毛汗!宁溪小姐竟然去了那伙蒙古人屋里!
原来那汪夫人盛情邀请宁溪小姐去做客,碰巧我出去和林生谈事,宁博阳自作主张,护送宁溪小姐去那里。蒙古人果然好客,准备了不少丰盛酒水和食物,那汪夫人更是风华绝代,弹起了琵琶。我听了,看着宁博阳道:“那你怎么不在屋里,跑出来做什么?”宁博阳哭丧着脸道:“我本来也在屋里,宁溪小姐瞧我一旁碍事,不让我在屋里,把我撵了出来。我怕出事,来找葛总管!”我转过脸来,葛总管笑道:“没事的,我家小姐就这个脾气。”宁博阳出了一口气,我已经知道这伙人来者不善,林生积极做准备,对方未必不提防,所以,凡事还是往坏处想,于是我拱手道:“葛总管,这事不可大意,小姐非比常人,我们不能不防,宁博阳,你带人把房间周围看护好了,哈代,你到外面督促警戒,我进去看看。”
宁博阳低声道:“那小姐可厉害的狠,你要小心!”我素闻宁溪脾气古怪,琢磨自己曾经救过她,按说不该有什么,不觉笑道:“我知道了,里面不是没有外人吗?”宁博阳点头,说:“我出来的时候,没有外人!”
那笛声忽然变得婉转,而琵琶声又起,俄而有人唱道:“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声音悲切,我走了几步,不觉听了进去,竟然停下脚步。
这歌声是汪夫人所唱,如泣如诉,后来得知她所唱的是汉时蔡文姬所写的《胡笳十八拍》,我虽然不懂音律,但听了这歌声,也觉得心中无限愁苦,“我生死兮逢此时,愁为子兮日无光辉,焉得羽翼兮将汝归。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消影绝兮恩爱遗。......”歌声愈发悲伤,让人有流泪之感,琵琶和笛声相辅相成,加之歌声,分明是生离死别,“是知丝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声音戛然而止,我心中竟然无限悲伤,眼角都已经湿润了。
房里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分明是宁溪说道:“夫人果然弹的好,唱的好,让人不免感伤!”汪夫人道:“见笑了!许久没有弹唱,今日不知为何,看见小姐你,倍感亲切,忍不住就试了试。”
一人笑道:“夫人一向多愁善感,想必今日是遇到小姐,感伤岁月流逝,便弹唱出来。”声音平稳,不同于蒙古人说话,倒和我们说话腔调一致,我吃了一惊,怎么凭空多了一个汉人?汪夫人回答道:“先生果然大才,我不过一时兴起,不想先生还听出了韵味,不过,您吹的玉笛,当真是石破天惊,但其中的滋味却是孤云荒漠,想必先生也是孤单一人,行走世间吧!”
那人呵呵一笑,道:“夫人说的是,我习惯了一人自在,但并不孤单,哪里都有我的朋友。一个人有一个人看风景的好处,天苍苍,野茫茫,到了哪里,哪里就是家!”
又听巴图道:“是呀,先生可以到蒙古来做客,我的家大得很,有草原,有牛羊,还有一大群和我在一起的兄弟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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