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能再见的话。
克恩用余光扫向坐在吧台前的宫野明美,她的肩头和上半身都是放松状态,正在打量着那位新客人,似乎是被客人的装扮所迷惑,所以视线格外探究。
很好,没有注意到他。
克恩瞥过这一页,面不改色地得出结论:宫野夫妇和他的关系很好。
起码是单方面的关系好,对方一定把他当成了真正的朋友,才会在潜水的时候都深思感叹‘啊先生好不自由啊’,在上岸之后也用自己在岸上的轻松隐喻克恩一定能获得自由。
那么问题来了,雪山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对方把他当成真正的朋友?
这个‘自由’又是指什么?
教学模式的一切是不会影响到现实的,所以在两位宫野的角度,他们是不会记得教学模式里发生的事的,记得的是现实发生的事。
那么最重要的是,克恩心想:在那个时间段的现实里,‘他’是怎么忽悠的两只宫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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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自己有一点点的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如果遇到了两只宫野,是一定会对他们感兴趣的,那事情就糟糕了。
在雪山的特定情况下,两只宫野跑不了……啊不是,是在雪山那种情况下,他们只能一起并肩作战共抗灾难,那他就会更感兴趣了。
而且感兴趣的程度和两只宫野眼睛健康的程度呈反比,咳。
在这种情况下,面不改色信口胡诌自己的来历、身世和目前困境只是基础到不假思索的简单手段,是造木屋时的的木材定位,根本不需要特意多提一嘴‘造木屋需要用木材’这种话,在说要造木屋的时候,正常人就会自然而然地默认‘木屋需要木材’。
和别人谈心的时候,要适当编造和对方有着共鸣的经历,就是造木屋时要选择主人中意的木材。
这个‘自由’大概就是。
克恩回忆对白鸠制药和两只宫野之间的判断,心想在确定对方也隐约察觉到自己不太自由的情况下,面不改色地相对捏一个困境,以激起对方的共鸣感,确实是他能干的出来的事。
他继续翻下去,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间寻找自己的痕迹。
除了了解那两只宫野和自己的关系,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确定:确定在教学模式对应的现实中,‘他’到底是如何存在的。
是和现在一样,是凭空出现在某一段时间里?还是一直从一百多年前活到现在,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现在,又在剧情开始时失忆了?又或者是在教学模式对应的现实里,根本不存在?
在夏威夷教学模式的对应现实里,工藤新一根本没有看见他,所以无法确定这三种可能到底是哪一种,也无法使用排除法。
现在,最后一条在宫野厚司的这张旅游见闻里已经排除了,起码他是存在的。
不管是跳跃式存在,还是持续式存在,都是存在着的。
……应该没有其他人能闲得无聊骗那两只宫野吧?
克恩揣摩了一下,低头看向新的一页。
这一页是宫野艾莲娜写的,她用冷静的笔触写着他们一起去森林野营、却遇到了黑熊的事,她描绘到:
‘那只黑熊坐在地上,正在憨厚可掬地伸着一只爪子捧着蜂窝,满脸幸福地啃蜂蜜,另一只爪子则在挠脚掌。
我想我们应该打扰了这只黑熊的进餐,按照社交礼仪,在主人进餐到一半的时候冒昧打扰是非常不礼貌的,接下来我们应该很礼貌地点点头、转头退出它的地盘,另寻下次合适的时机再拜访,比如一百年后。
但是,同行的其他人或许是许久未吃过蜂蜜了,惊喜地叫出了声,黑熊先生热情地起身招待我们。’
克恩:“?”
他心想宫野艾莲娜真委婉、也真促狭,就是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行为好像有一点点的眼熟。
宫野艾莲娜又用了几段描写了身为主人、黑熊多热情地接待他们,以及他们多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的拉扯,又自然而然地往下写:
‘在很多时候,捕猎关系都是具有张力的,它是由捕猎者和被捕者的共同组成并相互拉扯的,有的时候面对庞然大物畏惧后退反而会自觉生路,我很赞同您曾经说过的这段话。’。
克恩扫过这段,捕捉到了‘您’,于是又立刻回去认真看了一遍,他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第三遍,点了点这段似乎意有所指的话。
‘面对黑熊,不仅不能像其他抗拒不了热情主人招待的客人一样转身狂奔,把后背和后颈露给这位热情好客的黑熊先生,而应该立刻扩大自己的身体面积、发出巨大的杂音,让黑熊有所顾虑。
所以,我和厚司张开了双手、也发出了怪声,努力地张牙舞爪,试图喝退黑熊。
然后奇迹发生了,它真的迟疑着退却了笑。
这真是一个奇迹,它是一个庞然大物,可以轻松地拍塌一颗树木,却在我们扯着大旗做虎皮的时候退却了。
我想,它一定很想很想找到那只一闪即逝的狐狸,所以才会在碰到任何线索的时候,都会小心地收敛起厚重的爪子和锋利的牙齿,又恢复成憨厚可掬的样子。’
这不是旅游见闻,而是真的意有所指,如果在看宫野厚司那篇的时候只是隐约的预感,那现在就可以确定了,克恩平静叹气。
‘去森林’大概率是在指‘进入组织’。
‘遇黑熊’应该是指指在组织里遇到了某个人,对方差点直接把他们干掉,又因为什么及时收手。
那个人,还是和他有关的人。
起码是单方面有关,对方出于某种原因在寻找他。
克恩想起组织对心翼教的追击,和每次薅完心翼教在现场留下的‘渎神者,死’之类的话。
以及组织突然对他发了正经招聘书,却没有提一点资薪待遇、也没有按月发工钱,还一直风平浪静没有组织成员找他,也没有任务的种种行为。
他默默修改了一下对这位‘黑熊’的定位标签:[需要甩掉]。
没办法,以组织追击心翼教的那种效率,对方的地位肯定不低,大概率知道他现在就在东京,却不出面找他,也不明明白白地算一下账提供一下关于‘过去’的信息,而是悄无声息地趴在墙头处,假装是个根本不存在的装饰物。
多少有、变/态了。
克恩礼貌地进行推理:不第一时间上门找他算账,肯定是因为没账可向他追究,那还这么关注他,肯定是因为欠他的喽。
得出这个结论,他理直气壮地继续往下推理:算了算了,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大方,虽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大方原谅对方、也放过自己,从此一拍两散江湖不见八。
结论:找个机会踹掉那个家伙。
啊不,是找个机会原谅宽恕那个对不起自己的家伙,让对方在过去中解脱,成功摆脱过去、重新精神抖擞地上路。
确定了结论,克恩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看下去。
这篇‘旅游见闻’的正文到这里截然而止,接下来是严谨的注释。
‘注一:该死的是,我们事后发现那不是一只黑熊,而是一只棕熊,三毛别罴事件那种级别的棕熊,又通人性又狡诈,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报复心格外强烈。’
三毛别罴事件是在霓灯三毛别村发生的‘黑熊袭击村庄’事件,那只黑熊相当聪明,不仅会在黑夜中伪装人类,还会趁村子里的劳动力都出去寻找自己的时候、直接突击村庄里仅剩的老弱病残孕,大大饱餐了一顿。
这件事的名声相当大,据说那只黑熊吃饭吃多了、已经学会了挑食,每次都挑对熊而言比较好吃的部分,事件爆发出来的时候直接轰动了整个霓灯,并给霓灯人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那么,这个注释的意思就是组织的势力大到不可思议。
这是当然的了,这个世界上彻底的黑和彻底的白都很少,大多数都是灰色的,无论黑白都是为同一批上位者服务的,势力大相当正常。
……那踹人的时候需要注意一下,注意一下适当地帮助主角。
克恩们心自问,觉得自己是好人,但有底线。
私仇可以大方原谅,但对方是违法犯罪分子,那当然要直接塞进监狱里枪毙一下以绝后患……不是,是接受相应的正义惩罚。
他若无其事地看向第二条注释。
‘注②:当然,我没有要说您狡诈的意思,请原谅我要强调这一点。’
‘注三:抱歉,加上注②好像更令人误会了,我必须再次强调,真的绝对没有明指您像狐狸一样狡诈的意思。’
‘注四:好吧,只有一点点笑。’
克恩:“……”
多少有点浪费纸了。
不过这起码说明了一点,对方真的把他当朋友了,不然不会如此调侃他。
他瞥了一眼格外乖巧、没有从母亲那里学会促狭和调侃的宫野明美,发现她还在看客人那边,于是也侧首看向客人。
这位客人一直在凝视这边,以防万一,酒保也把脚扎根在白线后,没有离开,看起来是怕自己一离开,新客人小姐就会嚣张地踩着高跟鞋走到吧台前,旁若无人地坐下,直接无视宫野明美,和克恩进行交谈。
这会打扰到克恩和现任客人的交谈。
酒吧里没有可不可以打扰克恩和客人交谈的明文规定,但克恩猜不太会有工作人员想来打扰他。
从外表看起来,这位明艳小姐确实有可能做这种事,她的气势很微妙,是一种‘我今天不是来酒吧的,是来见你的’的气势汹汹感,看起来颇为强硬,是那种和人接吻时会主动,会突袭拽住男方的领带、迫使男方措不及防地低头,然后把口红印在对方身上,明艳大气扬眉说‘这样你就是我的人了’的类型。
总结:不好惹。
看着这位不好惹的客人时,宫野明美的表情有些奇怪,她没有那种正在进行重要会谈、却被其他陌生人靠近的本能不适感,反而有些惊喜,更加放松。
克恩判断:宫野明美认识这位小姐。
他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手帕和手帕里的东西,顺势放下了那叠不知道还有多促狭的信件,转而对宫野明美道:“广田小姐,其实我不介意同时接待两位客人。”
那位客人发现了他的注视和对宫野明美的说话动作,于是再次扬唇,又并指抵了一下唇、抛过来一个飞吻。
克恩面不改色,又补充,“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宫野明美反应了一下,“欸?”
“我不介意的!”她立刻点头,又半起身向那边挥手,“工藤夫人!”
工藤、夫人……?
克恩顿住,陡感不妙起来。
等等,‘工藤’在霓灯是很常见的姓氏对吧?绝对不是只有‘工藤优作’一家姓‘工藤’对吧?这位明艳动人的夫人也绝对不是工藤优作的妻子对吧?!
他侧首看过去。
明艳动人的客人也笑着对宫野明美挥手,她没有第一时间走过来,而是推着墨镜打量了一下周围,然后又冲酒保先生微笑了一下。
在酒保先生勐地后退的时候,她才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好久不见,先生。”
她把墨镜往下拿了一些,露出更加明艳的上半张脸和弯起的黑色眼睛,“你的酒保好可怕,一直在瞪我,好像我是什么坏女人一样。”
说着,客人做出非常不符合她这句话内容的动作,她把握着克恩的视角,自然而然地侧了一下脸、让那张脸在克恩看来更加漂亮,又自然而然地做出介于妩媚和天真之间的快速眨眼动作。
整个过程看起来格外轻描澹写又熟练,一看平时就没少不当人。
克恩:“……”
这位客人不好惹的概率不算太高,大概也就是200的概率吧。
他立刻划清界限,微笑着道:“我们好像并没有见过,夫人。”
客人在吧台前落座,她把墨镜取下来,又整理了一下自己额头和侧脸的卷发,她撑着下巴,灵动的眼神扫到桌子上的手帕时顿了一下。
“先生不认识我吗?”她又轻快地眨了眨眼睛,“我以为面对女士的搭讪时,像您这样的绅士会心照不宣地接受我。”
前提是,那是社交场合。
以及对面真的是位单纯搭讪的女性,而不是摇着大尾巴露出‘我不是人哦’的坏女人。
克恩平静叹气,“工藤夫人。”
这种‘不当人’的味道实在是太熟悉了。
他委婉询问,“许久不见,请问工藤优作先生还安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