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巧别致的厢房，浓郁的芙蓉花香扑面而来，缱绻缠绵。房中的女子身材颀长，艳红色的罗裙包裹着玲珑的曲线，只是一双细细的丹凤眼上落满风霜，已是美人迟暮。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江挽歌。如她这般饱经风霜，又怎会看不出江挽歌的女儿身呢。她略有疑虑，却还是微微一笑，问道：“姑娘，你这是？”

江挽歌热泪盈眶，也顾不上那许多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抓着她的裙踞哀求道：“姑娘救救我家先生吧。”

眉月柳眉一竖，一把扶起她，疑惑的问道：“你可是来换颜的？”

江挽歌微微点头。

“姑娘生的这般花容月貌，为何要换颜？”眉月不解的问道。

江挽歌泣不成声，原想糊弄她一番，触到她凌厉的眸光后这才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和盘托出。

那眉月沉默一会，似是应允了，回她道：“你且随我来吧。”

掀开逶迤的水晶琉璃珠帘，香艳缱绻的厢房后别有洞天。墙壁上挂着一张张或妖娆，或倾城，或楚楚可怜，或姿色平常的人皮面具，那些面具做工细腻考究，栩栩如生，仿佛带着灵魂一般。江挽歌不想过于招摇，一眼就相中了角落里那张落满灰尘姿色平常的面具。指着它道：“就它吧。”

眉月轻轻取下那面具，又叮嘱她道：“这面具万不可沾水，若沾了水，便会自动脱落。”

江挽歌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匆忙告别眉月，又朝府上走去。

眉月微微摇头，叹息道，这世间最难消受的，便是那青涩懵懂的爱恋了吧。

时隔半月，江府门前仍然挂着两盏白若霜雪的灯笼，风一吹，微微打旋。

江挽歌长吁短叹，泪水在眸中盈盈打转，却倔强的不肯落下。她原本也是个明朗乐观的少女，如今反倒心事重重，一脸饱经风霜的沧桑的模样。

门前两个侍卫见来人一副陌生面孔，一脸严肃的挡住她的去路。

江挽歌早就想好了说辞，盈盈笑意漾在唇角，开口道：“我知道江臣相之女下落。”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又互相微微点头，其中一个侍卫开口道：“你随我来罢。”

一草一木都是江挽歌再熟悉不过的风景，只是如今秋意正浓，不免蒙上了一层暗黄色的萧条感，如今这些都与她无关了，自那日出了江府的那一刻起，这里的兴衰荣辱都被她甩在脑后，藏在记忆深处，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尘。

大堂内，花间影被五花大绑的带到江良辰面前，他原本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清晨才将睡醒就被侍卫绑到江府，在那逼仄昏暗的牢里呆了整整一日又被带到此处，不免生出许多莫名奇妙的滋味。

江良辰望着面前弱不禁风的书生，不禁忆起自己少年时的模样，那时的光阴总是潇洒而自在的，虽每日总要苦读到深夜，但那种挥洒汗水后淋漓尽致的畅快感，别有一番滋味。他不免对面前的少年生出许多亲切感，问道：“你可知我为何绑你到府上？”

“小人不知。”花间影如实答道。思忖了半晌，又开口道：“但我知江臣相是贤者，不该徇私枉法。”

江良辰见他如此说，神色愠怒，厉色道：“徇私枉法？这天子脚下除了皇帝老儿我就是王法。”话一出口，他不禁有些后悔，当初谦卑恭谨的少年郎好似已经随着年轮的更迭不复存在了。

花间影诧异不已，都道江臣相高风亮节，刚正不阿，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江良辰又开口问道：“前几日你家中可曾多了位来历不明的女子？”

花间影脑海里浮现过江挽歌娉婷的身影，便答道：“确有此事，不过也并非来历不明。”

“那女子可是十二三岁芳龄？”

“正是。”

江良辰闻言便知那女子十有八九就是他那调皮顽劣的女儿，正踌躇间，便见堂外侍卫带着一身姿婀娜的少女而来，少女的身影同江挽歌的身影交错浮现，他激动的大喊道：“女儿！”

待走得近些，他才看清那女子的容貌，一双平淡无奇的小圆眼，鼻梁塌陷，嘴唇饱满，皮肤虽白净，却有点点雀斑，像是不小心溅了一脸墨汁。他不免有些失望，指着那女子问侍卫道：“这是？”

“回臣相，此女自称知道......”

“小女姓裴，单字一个柳。”江挽歌生怕事情败露，抢先一步说道。她深知江良辰的性子，若那侍卫漏了嘴，告诉他自己知道江挽歌的下落，若不见到她，他是断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江良辰大怒，训斥那侍卫道：“我江府如今成了菜市场了，怎么何人都往进领？”

那侍卫正要解释，江挽歌打断他道：“臣相息怒，我是来带回我那不争气的表哥的。”说罢一双眼已是潸然泪下，指着花间影破口大骂道：“你个不争气的书生，中不了功名也就罢了，如今又为何惹恼了江臣相。”

花间影愈加莫名其妙，我何时多了个表妹？还这般蛮横无礼。

“你方才不是这样......”那侍卫心里焦急，正要说话，却见那女子“哎呦”一声卧倒在地，拍着地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我父母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你，这才没半月，你就要我如此操心，将来黄泉之下，你有何颜面面对他们啊。”江挽歌越说越恼，手上的几道也加重了几分，好似要将那地砸穿了才肯罢休。

江良辰看这少女粗鲁的举动，打消了先前的念头，江挽歌平日里虽顽劣，但好歹也是大家闺秀，不曾这般粗鲁。“你是半月前才到这书生家中的？”

江挽歌猛然点头。

江良辰背着手，又来回渡了几步，吩咐侍卫道：“去请那妇人上来。”

那侍卫领命，虽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好转身去请那妇人上来。

不多时，就见门外匆忙走进一粗鄙妇人，那妇人带着浓浓的市井气，仿佛是被堂内严肃的气氛感染了，她低下头去，堪堪不敢直视大堂中央的江良辰。

江良辰面色一厉道：“你且好好看看，这女子是不是半个月前去到花间影家中的。”

那妇人这才细细打量起江挽歌来，她与那女子不过一面之缘，她又整日戴着面纱，如今摘了面纱，她反倒有些为难，但看身形轮廓，倒像是半月那榕树下站着的女子。她便开口道：“禀臣相，确是一人无疑。”

江良辰这才悻悻的命侍卫松了绑，放他们离去。半个月来，他明里暗里打探江挽歌的下路，好不容易探到点风声，却不过一场误会罢了，难道她已出了郁城不成？江良辰心中苦涩不已，剑眉紧蹙，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