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漫地的红叶中央,一白衣女子盘膝而坐,洞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风,一袭青丝却诡异飘散在四周,如同鬼魅。那女子双眼紧闭,微微皱眉,好似在承担着巨大的痛苦。
江挽歌原本就与旁人不同,此刻并没有胆怯,而是一步步朝着那女子走近,待走的近些才看清,她脚边那片鲜红并非枫叶,而是粘稠的血液,大片大片蔓延开来,仿佛要耗尽那女子的生命。血腥味浓烈刺鼻,江挽歌一阵干呕,好一会才适应。
女子听到异响睁开眼,一双琉璃色的瞳孔光彩夺目。江挽歌的到来好似并没有打扰到她,彷如一切尽在掌握。她张了张干涸的唇,虚弱的说道:“别来无恙。”
江挽歌愣了愣神,轻启朱唇道:“我们认识?”说罢,她又低下头去苦思冥想,搜寻了脑海里大半的记忆也没有面前这神秘诡异的女子。
那女子思忖半晌才虚弱的开口道:“并不认识。”
“那你为何......”
“认错了。”那女子说罢又是一阵轻咳。
江挽歌走到她面前,扶住她的皓腕关切的问道:“你还好吧,我能替你做些什么?”又觉得自己好像太过瘦弱了些,肩不能扛水不能挑,想必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女子惨然一笑,面如白纸。猛然抬起手托过她纤细的身体抛向半空。
江挽歌大惊失色,咿咿呀呀乱叫一阵,四肢在半空胡乱挥动。
“别动,我不会伤害你。”那女子柔声说道。
江挽歌这才停止了动作,双目紧闭,任凭身体悬浮在半空。背上传来一阵暖意,那暖意如同一只乱撞的小鹿,窜进她的血液,融入筋骨,渗透进浑身每一个毛孔,她感到一阵舒畅,禁不住shenyin出来,猛然睁开眼,四面八方射来的奇异光芒汇成一颗璀璨的星光盘亘在半空,霎时又迅速坠落下来,穿透她的身体,身体忽然间变的如云似风,翩然坠落。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江挽歌不可思议的呢喃道,眼前所有的事物都像被洗尽了铅华,黑白灰的线条勾勒出一切事物的轮廓,她好像再也分辨不出色彩,嫣红的枫叶和血液混淆在一起,漆黑一片,她想起预知母亲死亡那日,不正如此刻的场景一般吗?
“你的眼睛怎么了?”那女子诧异问道。
“我的眼睛看不见颜色了。”她颓然的跌落在地,眸光里秋水潋滟,又好似想到了什么,眼中染上一丝愤怒,撕心裂肺的喊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那女子一脸茫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踌躇片刻,虚弱的说道:“我不过是恢复了你原有的三成灵力。”
“灵力?”江挽歌微微怔忪。
那女子仿佛更虚弱了,双手撑在地上,又猛烈咳嗽两声,吃力的说道:“灵力是我们妖类与生俱来的能量。”
妖?江挽歌咬了咬唇,又摇了摇头,无法相信。
“我不管你信或不信,但你若还想救我,就跟着我做。”那女子说罢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江挽歌。
江挽歌一时承受不了眼前的情形,举棋不定,但看到那女子裙边的血液仿佛又浓了许多,这才点了点头。
那女子举起纤细的皓腕,双手做兰花状道:“集中意念,将灵力汇于指尖,再对准我的眉间。”
动作并不难,江挽歌一气呵成,触到她眉间时感到那丝暖意源源不断的涌出身体,再看向那女子,只见她面色逐渐红润,肌肤也变得雪白。难道她所言非虚?江挽歌思忖道。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辰,那女子推开江挽歌的指尖,莞尔一笑,感激的说道:“谢谢你。”
江挽歌微微点头。
那女子又开口道:“我叫白芷,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若有不懂的可以随时来这落霞洞找我。”
仿佛认命般,江挽歌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洞外走去。脑海里闪过的都是与花间影朝夕相对的片段,少年皎洁的白衣,墨染的青丝,绯红的薄唇,笔下栩栩如生的碧水青山,日后都变成枯燥的,沉闷而又无边无际的黑灰色了吧。
月如钩,群山连绵,万家灯火点点。
自遥远的天边传来阵阵梵音,那梵音带着洗涤心灵的纯粹,缥缈朦胧,在寂静空幽的山谷里显得格外空灵。
江挽歌头痛欲裂,那声音笼罩在身旁,仿佛密密麻麻的利刃,尖锐的戳进身体,痛不欲生。
林中走出一身披袈裟,手持金箔的僧人,他健步如飞,口中念念有词。
“别念了!”江挽歌疼痛难忍,匍匐在他脚下求饶道。
那僧人一声长叹,双手合十道:“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江挽歌直摇头,她哪听得懂这晦涩难懂的佛语。
那僧人抖开袈裟,捻了捻手上豆大的佛珠,又道:“你既非这尘世人,便勿乱了这世间秩序。”
江挽歌垂下眼帘,往事历历在目,身体里的灵力汹涌翻腾,却依然倔强说道:“我不过一介弱女子,如何乱了世间秩序?”
“你怕是低估了自己。”那和尚感慨一声,道:“流霜国百年安康,你若再流连于凡尘俗世,必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大师说笑了。”江挽歌面露窘色,牵强的扯了扯嘴角。
“痴儿也。”那僧人微微摇头,面上厉色陡然,大喝一声道:“我今日就收了你这妖孽。”
就在那僧人手持的金箔内,郝怜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虚竹大师,她尚且年幼,求大师手下留情啊。”
那僧人怔忪片刻,这才断了念想,严厉的斥责道:“上苍有好生之德,若你一昧执着,不仅会使流霜国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连那书生也将万劫不复,永受轮回之苦。”
书生?难道是花间影?江挽歌眉目紧蹙,这浮华盛世,就算顷刻间齑粉成沙又与她何干,但那手无寸铁的柔弱书生,不知何时已闯入了她的心扉,将一颗心填的满满当当,密不透风。江挽歌还要问,却见眼前空空如也,哪还有那僧人的身影。
她心事重重,一步一步行的艰难。
万灯火渐次熄灭,唯有那小屋里仍尚留一丝微弱的光芒,风一吹,摇摇欲坠。
花间影正伫于案几前,愁眉紧锁,执着笔的手微微颤栗,眼前浮现出栖霞山鳞次栉比高耸入云陡峭山崖,那么奇,又那么险,仿佛大张着血盆大口,要将那娇小的女子吞噬。他弃了笔,与其在房中担惊受怕,不如再去寻一趟,正走到门口,却见江挽歌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外望着他。
“你去哪了?”花间影疾步走到她面前担忧的问道。
“我......”江挽歌欲言又止,想到那僧人说的万劫不复,顷刻间泪如雨下,撞到花间影怀里念叨道:“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要离开你。”
花间影愣了愣,双手犹豫半晌,揽过她安慰道:“好好的说什么胡话。”
江挽歌泪眼朦胧,怅然若失的问道:“若我有一天真的离开了,你会不会想我。”她说的极轻极轻,传到花间影耳中,就只剩极微弱的“想我”二字。
花间影面如红霞,嗫嚅了半晌,话到嘴边,又改口道:“你不是就在我面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