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也确如黑狐说的那样,倘若放弃地下拳手这个身份改行驱车,他一定能超越瓦伦九成以上的车夫,至少在速度方面是毋庸置疑的,马车被驾驶的飞快,听着木块与铁质构件连接处的“嘎吱”声响,席林真怕这辆老款的租赁马车会在半路整个解体。
就算最后马车能侥幸无恙,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不被颠到散架。
好在狄波拉已经醒了,不再似之前的游离状态,他瞧出了席林的窘境,便从罩袍中摸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玻璃球,当球体出现的刹那,车厢内立刻被一片泛蓝的光芒填满了。
球体表面光洁透亮,里面盛放着约三分之一的液体,每当液体晃动,蓝色的光晕就会向外荡开一层。
什么样的液体会发光?这触及到了席林的知识盲区。
狄波拉将玻璃球往车厢顶端一块下凸的横梁上一按,也未见其他固定手法,玻璃球就被牢牢的粘在了上面。
变化很快发生,每当马车出现颠簸发生剧烈晃动,球内的液体就会向着车辆颠簸相反的方向倾斜,就像是两个力气接近的人,彼此使劲,却能达到诡异的平衡,马车就处在这种平衡的状态里面,若是忽略掉两旁快速退去的街景,席林几乎以为马车是停止不动的。
他啧啧称奇,这位拜火教徒身上似乎装着一个宝库,从一开始的那扇可以跨越空间界限的门,到死斗场内让他一拳轰飞血囚的红色晶石,再到现在这颗能够平衡马车的蓝光玻璃球,短短时间内,真是让席林大开眼见。
或许,还应该再加上一件东西,引开鬃狗贝鲁特的那块怀表,席林几乎肯定是怀表的功劳,他们才得以轻松的穿过贝鲁特的封锁,进入露台上的那座斜顶房,从容逃脱。
席林曾在曼斯菲尔德身上见过相似的怀表,作为一名享有盛誉的心理医生,利用怀表对患者进行催眠治疗,本就是他的基本功。尽管还不清楚为何狄波拉也会这项技能,但考虑到两者相熟的关系,狄波拉身上有一些心理医生的道具也完全不足为怪。
真是一个让人猜不透的人,更让人猜不透的,是那件普通的针织斗篷里,不知下次还会掏出什么神奇的东西来。
马车驶过圣卡尔曼大街,狄波拉忽然示意停下马车,黑狐驾车又往前走了一段,最终停靠在了杜富花园站牌的下面。
“有一位客人跟了我们一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他上来坐一会。”
“当然不介意先生,您自便好了。”
席林有什么好介意的呢?他只会好奇尾随者的身份,以及狄波拉把他请上来的原因。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
穿过了一处十字路口,来到了圣卡尔曼大街的时候,瑞欧就知道自己被发现了。那是一种全身被锁定的特殊感受,绝不会弄错,这种感觉倏一出现,他反倒放松了下来,就跟那些小偷一样,没被发现的时候提心吊胆,一旦被发现却突然变得坦然了。
他一路追踪的那辆马车停在杜富花园的站牌下,车厢门打开,像是在主动邀请他进去。他会进去吗?躲藏在墙角后的瑞欧压了压帽檐,他本就是为了探清这伙人的底细才跟来的,可没道理放弃,尽管那看起来像个陷阱。
瑞欧舒展了一下那副戴在手上的特质手套,跟一副普通手套那样贴合着皮肤,有谁能想到它的质地会比钢铁还坚硬呢?他很满意这副手套,它足够普通,这一点跟它的主人一样,越普通就越不会惹人注意,如果视角存在盲区,那瑞欧和手套的组合就是敌人心理的盲区。
他离开拐角,走向马车,对着驾车的黑狐点头致意,在上车前摘下了帽子。
该怎么介绍自己呢?他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根本无关紧要,在上流社会混迹的这段时间,也让他染上了这种恶习,谁规定在见到陌生人的时候就一定要先介绍自己?
“晚上好,先生们……”
瑞欧神态自然,就像是参加朋友的聚会,但他这份坦然自若并没有维持多久,狄波拉的一句话瞬间将这种友好的氛围破坏。
“能请你把左手的衣袖掀开来给我们看下吗?”
瑞欧神态剧变!
“嘭!”他身后的车厢门关了。
席林惊讶的望着这颇具戏剧性的一幕,当狄波拉问出这句话后,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位陌生访客攥紧了手中的帽子,而后又松开,肢体有意无意的向后靠去,似乎一有不对,就要破门而出。
“先生,我没听明白,您是想要我做什么?”瑞欧神态轻松的问道。
“或许,我应该讲的再清楚一下。”狄波拉道,“我曾在横跨德拉曼海峡的邮轮上见过你们的首领,索尔金斯阁下,与他相谈甚欢。”
这个名字给了瑞欧极强的冲击,他已经很努力的克制自身情绪的起伏,但脸上依旧暴露出了些许震惊。
“我应该如何称呼阁下?”
“席林,席林·伊莱蒙特。”
席林脸皮一抽,相当无语的瞟了眼狄波拉,而后者镇定自若。
“伊莱蒙特,”瑞欧念道,“我听闻帝国有一个贵族的姓氏也叫做伊莱蒙特。”
“亚特兰德有那么多人,总不至于不允许一个重名的人出现吧?”
瑞欧不再刻意保持冷静,他脸色变换,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思想正陷入波涛当中。
“我与索尔金斯阁下有过长谈,对他口中描述的世界心生向往,我也非常敬重贵组织的理念。”
长久的沉默之后,瑞欧掀起了左手衣袖,露出的皮肤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只见他轻轻一抹,像是起了某种化学反应,变化立刻发生。
那是一道纹身,覆盖在新月上的盾与长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