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宁山一边顺着老村长留下的脚印追踪前往，一边自我反思。

一直存在侥幸心理的他，低估了神庙对宁小荷的重视程度。

严格的说，属于认知偏差。

他去过县城的牙行，一个十六七岁的漂亮少女卖身，标价不过五两银子。

按理来说，有个三五十两，足以说动神庙某个掌权者偷梁换柱，另找一名新娘。

何况他准备了足足一百二十两。

事实证明，他错的离谱。

老村长为人贪得无厌在村里人尽皆知，因此宁山相信他为了从自己身上多捞一笔，肯定有和神庙的人私下说过这事。

然而神庙连谈都不跟他谈，直接带人上门，不加掩饰要软禁兄妹二人。

逼得他想偷偷逃跑都来不及，走上暴力对抗这条路。

事到如今，宁山只能赌神庙没将他这“蝼蚁”放在眼里，以为派出张岩就能搞定一切。

如此一来，他干掉张岩和老村长，还有充裕的时间跑路。

……

老村长家百米外的樟树下，宁山顺着老村长和张岩留下的痕迹，基本断定两人在老村长家落脚。

在不清楚来自神庙的张岩身怀什么手段的情况下，宁山不敢靠的太近，以免惊动对方打草惊蛇。

他转身绕了个圈，上了老村长家背靠的小山。

米河县多丘陵，除县城一马平川以外，其他地区都是小山丘连绵起伏。

两山之间，常因地势平坦，灌溉便利而被开垦为田地，且弥足珍贵。

是而大多数民宅建在半山腰，老村长家亦不例外。

宁山来到山顶，既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居高临下又利于锁定张岩的位置，寻找合适的出手机会。

几番比较，他选了一个视线最好，基本能观察到老村长家各个角度的位置，然后准备好强弓铁箭，等待“猎物”出现。

猎人，永远不缺乏耐心。

……

半山腰，老村长家。

一桌子精心烹饪的菜肴，两个从城里买来的妙龄少女，没能让张岩神色有半点变化。

老村长见状，便知对方对此兴趣不大，挥手让其他人退下，转到里屋，亲自用托盘端来一件由大红绸盖着的物品。

“神使大人远道而来，老朽招待不周，特备一份薄礼，以表歉意，不知神使大人是否满意？”

张岩淡然一笑，本想拒绝。

于他这种追求长生的修道之人而言，凡俗礼物，实在难入法眼。

但考虑娶亲一事，还得老村长忙里忙外，多少给对方留几分颜面，随手将红绸揭开。

只见一座锈迹斑驳铜铸神像显露出来，上面弥漫丝丝香火气息，正是他这一门修炼的功法所需资粮。

准确来说，香火对修炼神道及衍生法门的修士而言，是绝佳补品。

这神像蕴含的香火虽然不多，但分外精纯，利用的好，张岩有把握再开一窍。

可他心里除了欣喜，缺还有无尽的杀机。

香火是好，可区区凡俗村长，又怎会知道他需要这种东西？又从哪弄到这种好东西？

受何人指使？意欲何为？

联想前几年发生过几起同门因禁不起资粮的诱惑，私自出神庙，遭人坑杀的恶性事件，至今连凶手都没找到。

更让他疑窦丛生。

尤其这次事关“水澄桂萼”命格，神庙只派了他一人出门。

他按下心中杀机，不动声色问道：“这是何物？”

浑然不知一番讨好行为却引起杀机的老村长笑呵呵道：“这座神像是他人在西山一座废弃庙宇中发现的，发现之时，尚有人陆续上香。”

“老朽偶然得知如神使大人这等高贵存在喜好此物，遂高价买下，还望神使大人莫要嫌弃。”

实际上这座神像是他那在县衙当捕快的儿子刻意准备的。

寻常百姓只会认为河神庙的作用是侍奉河神，除了每年勒令大家大祭小祭，喜祭哀祭外，似乎没什么存在感。

而在某个资深捕快看来，河神庙无疑是米河县地界大势力之一。

他得知自家父亲与河神庙有了联系，当即萌生搭上线的想法，多番请教后，才有了这一出。

这种事，老村长肯定不方便对张岩直言，却没想到神使疑心病太大，暗生误会。

张岩淡然道：“偶然得知？不知从何处得知？”

难得在神使面前装一次高人，老村长只觉全身毛孔舒张，有种说不出的舒爽。

故作神秘呵呵一笑：“老朽自有消息来源。”

张岩闻言心中杀机更甚，温和笑道：“这份礼物我很满意，不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总算搭上线了。

老村长微微松了口气，大儿子跟他说，只要搭上河神庙，好生经营下去，可保几代富贵。

接下来就该用心维护双方之间的关系，用大儿子的话来说，就是予取予求，全力满足。

遂爽朗道：“老朽别无所求，只想为神使尽份心意。”

张岩目光阴郁，语气略微深沉：“当真什么都不要？”

沉浸于未来可期的老村长，完全没注意到对方语气神态变化，依然坚持道：“真不用。”

话音刚落，便见张岩抬手一指，一缕法力从指尖迸出。

老村长额头正中多了个血窟窿，仰头倒下，眼中残留震惊和不解之色。

给你送了一份大礼，大家都很开心，为什么要杀我？

张岩对着老村长的尸体冷笑道：“无偿？”

“我十岁被选中进了神庙，受人欺压，忍辱负重十年，才被师尊看中，传授神法。”

“凝聚本命神符后，毫无怨言给师尊当人丹吸食法力三年，得以正式列入门墙，传授开窍的法门。”

“所有一切，皆靠我辛苦换来，你却告诉我能无偿获得一笔丰厚的资粮？”

“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像是发泄一般说了一通。

张岩神色冰冷走出客厅，去鬼魅般行走在老村长家中，手指点动，将看到的所有人、狗、鸡鸭尽数杀死。

斩草要除根。

确定老村长家再无活着的生灵，张岩从容将神像收入怀里。

“干脆住到未来主母家里去，人是庙祝大人钦定的动不了，可离娶亲时间尚有整整一个月，看能不能找机会喝口血。”

怀着某种期待，张岩慢悠悠走出老村长家。

下一刻，一支铁箭从他额头穿过，呼啸而来的冲击力带动他的身体向后倾倒。

剧烈的疼痛一度让张岩险些昏厥，但他从小被虐过来的，有岂能被区区疼痛击倒？

体内神符微微生光，强行稳住他的身形，开了眼窍的他，欲将袭击者找出来。

“噗噗噗！”

接二连三的入体声响起。

喉咙、心脏、胸口、丹田、左右两腰、肩胛骨、盆骨等要害各中了一箭。

刚杀老村长一家，法力消耗不少的张岩，彻底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