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用的是临渊最喜欢的雨前龙井,我沏过很多次,总出不来她那个味道,你凑合着试试吧!”在矮几上轻轻搁好茶盏,我转身欲走,她却坐起来,手一碰到茶盏,眼圈就红了。
我侧过头去不看她,弯下腰,回手递给她一方帕子:“擦了吧,这宫里的规矩大,临渊最见不得人哭哭啼啼的。”
她狠狠瞪我一眼,劈手夺过,一把攥在手里,红着眼睛冲我吼:“你是专门来惹我伤心的吗?”
我淡淡地回答:“淌几滴眼泪就有用了么?您得好好活着,别让人担心,才不枉了她这一死。”我说给她听,也说给自己听。因为,临渊再也不会回来了。
自此后,一有空我们就一起喝茶。清一色的雨前龙井。她也慢慢好了起来。两天后,就听说,九王妃的父亲户部尚书石雁卿,因亏空国库库银,革职查办,交由墨王,然王,协同大理寺审理。
同一天,羡鱼嫁入杰王府。
一应事宜都由少府寺操办,羡鱼的婚礼热闹风光,甚至不亚于皇子们娶正妻的排场。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打扮妥当。
宫人一一退去,整个屋子里便只剩了我和她两个人。
“羡鱼。”我轻轻按住她的肩头,凝视镜中那张熟悉的面孔红锦华服,广袖博带,黑亮高髻上凤冠正戴,宝光流转。苍白的容色,经由珠屑丹砂均匀掩去,眉心点染的一抹绯红平添了几分艳色。
“羡鱼?”她低低地笑了,一头珠翠犹自颤颤:“这是最后一次做回自己,过不了多久,我就是杰王的侧妃,临渊。”
“为什么答应皇帝的册婚?”帮她拢了拢鬓角,我微微闭了眼睛轻问。闭上眼睛,仍是临渊临死的样子。她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告诉我们,以后若有机会出得了这吃人的深宫,就再也别回来。有多远走多远,千万不要再跟皇室有任帛瓜葛。
我不相信羡鱼这么快就忘了。
“我有权利说不么?不,我没有权利,即使有权利,我也不会拒绝!”她突然咬紧了牙开口,这陌生的容光里,分明流露出一丝清冷狠绝:“或者,你该问,为什么皇帝会突然册婚?”
皇帝为什么会突然册婚?这个问题我的确很疑惑。
不等我开口,她一把抓住我的手,狠狠攥在手心:“因为,石雁卿贪弊多年,皇上早就有心除去石府,而我只不过顺着他的意思,帮忙做好了前奏。”
“做好了前奏?”
我不清楚这中间的原委,却大体也猜到,这必是皇宫里惯用的权衡之术。满心冷涩。莫名有一种被皇权愚弄的感觉。
“在你被关起来的当天,凌朝樱就去向皇上那里说了我和九王爷的事。”羡鱼漫不经心地揉着我的手背说:“皇子跟宫女,历朝历代都有,本来出了这样的事,倒霉的都是我们这种人。她本以为,皇上会就此大怒,杀了我以全皇室名声,可惜漏算了一件事。”
我没想到凌朝樱会如此赶尽杀绝,在临渊死了之后,还会玩这手阴的。她是答应了我不再追究那件事,可是却把羡鱼的私情捅到皇帝那里,想要假借皇权来除去她。
只是,若只为了警醒我,一个临渊就已经足够,她这样揪着羡鱼不放,倒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没等我想明白,羡鱼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没想到的是,我怀孕了。”
“什么?”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简直比她册为侧妃更加劲爆。我一下子目瞪口呆,定定盯着她的侧脸:“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孩子救了我一命。”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摩挲着小腹,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可惜,我却利用了这个刚刚到来的生命。”
“利用?”
“是的,利用。石雁卿贪弊,很多时候打的是杰王的旗号,如今事情败露,石氏自然不能再为杰王正妃,皇上便默许了我侧妃的身份,希望我能。”
“罪臣之女岂能再为王妃?皇上必是希望你帮忙制造一个理由,以此惩戒石氏,如此,皇室也不会落得个薄情寡义待薄儿媳的名声。”我平静地揣测,心里却止不住地一阵阵冷笑。所谓嫁入皇室,风光的背后,不仅本人不能行差踏错,还要以防娘家人的带累。
“你的确很聪明,什么都瞒不了你!”羡鱼扭过头来看着我,目光渐渐深邃:“可是,夕塔,你大概怎样也想不到,为了达到皇上的目的,我会在当天夜里,悄悄服食藏红花。”
“你。”我顿时呆愣当场,嘴里吐出的一个字陡然噎住,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就是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羡鱼。
傻傻地看着她,愣怔半天,我终于开口:“原来,你说的利用,是这样的利用!羡鱼,你变了!”
听了我的话,羡鱼立即“呵呵”地出了声,脸上却无半点笑意:“不错,我的确变了,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我能不变么?”
“那天,明明是石氏亲手赠与我玄珠凤钗,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会亲自帮我向皇上请婚,希望日后我们姐妹融洽相处,谁知,一转身的功夫,我却成了窃贼。姐姐为了救我,命丧当场。还连累得你受了那样的委屈。夕塔,你告诉我,我能不变么?”羡鱼抓住我的手,越来越紧,眼角缓缓溢出两行清泪:“有了孩子,我以为可以安全了,可是,皇帝却要我帮他。我一介女流,无权无势,我拿什么帮,我只有这个孩子。夕塔,我只有这个孩子,可是却不得不狠下心。”
她死死抓住我的手,越说越激动。
刚刚还在怨她,听完这样一番话,我却渐渐动容,眼里热热的。
拿手抚上她的小腹,我轻轻开口:“孩子。”没有哪个母亲愿意利用自己的孩子吧,这个皇宫,我不知道究竟能将一个人逼成怎样。
她微微笑了一下,抬头看向我,叹了口气,似欣慰,似庆幸:“还好,孩子没事。夕塔,其实我很清楚,自己能嫁入王府,全仰赖这个孩子。若是孩子没有了,只怕皇帝也不会轻易替我册婚。所以,我赌了一把,只吃了一点点,就一点点。”她边说,边拿食指和拇指比量着,似乎急于要告诉我,那一点点的量是多么微乎其微。
羡鱼还在絮絮地说着,泪流满面,我的心思却已经飞远了。
只是一点点,孩子保住了,九王妃却因为当日杖责过羡鱼,担上了谋害皇室子嗣的罪名,就此堕入深渊。钦安殿守灵,只是一个开始,她的结局如帛,我不得而知。
“皇上利用我贬斥石氏,我却利用自己的孩子嫁祸于她,我们究竟谁是谁的棋子?”羡鱼幽幽地叹出这一句,转头看向我,突然变得咬牙切齿:“夕塔,那天的人,无论是宫女,太监,或是王妃,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惊讶地凝视着她,诧异于她此刻神情的狰狞,久久回不过神来。
“所以,我不能不嫁,也不会不嫁!”收起刚刚的狠厉,她认真地看向我。
我低头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这辈子是不能回头了,如果你有机会,一定要离这个皇宫远远的,越远越好!”慢慢安静下来,她又缓缓地说。
外面管事的姑姑进来催促,说是吉时快到了,请侧妃娘娘上轿。
羡鱼便不再多聊,拿帕子抹干净了眼泪,冲我微微一笑。那个笑容坚毅,隐忍,定格在新嫁娘的脸上,像是作出了一个痛苦的抉择。
前来的宫女愣了一下,忙急急地上前帮她补妆,屋子里又开始变得热闹,我便趁机退了出来。
羡鱼要出嫁了,不仅因为爱着那个人,还因为她心里依然有恨。如果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么,恨的坟墓又在哪里?
突然想起那个人,心里苦笑,不知道最终等待我们的坟墓又是哪一个。
出了屋子一路向前殿走去,路过假山的时候,迎面正撞上允然。
运气这样好,正想着他,他便来了。
我看着他愈发清峻的脸庞,微微弯了嘴角:“好久不见!”
他一把拖了我闪进山后,愣愣看着我好久,才拿手抚上我的脸:“安宁,你没事了,你终于没事了!你都不知道,你被关起来的这些天,我是怎样过来的!”忧伤渐渐溢出眼底。
抬起头细细看他,这样熟悉的面孔,我从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嘴角还是那样的笑纹,眼里光彩依然生动,只是面色多了苍白和憔悴。
不可否认,我仍然爱着这张脸,这样的微笑,甚至这样的忧伤。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我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眼泪却渐渐滑落下来。本来这么些天不见他过来,我心里是怨的,只是此刻见到他活生生地站到我面前,又是这样辛酸疲乏的模样,那些怨艾气愤已经在等待中散尽了。
“你没事就好,也不枉了我这些日子这样辛苦的筹划!”他娓娓地笑出了声,面上疲色尽扫。
“允然,石府的事,是不是你揭发出来的?”想到石雁卿贪弊多年,却恰恰在这个时候落了网,我不由得满腹怀疑,皱了眉看向他。
“石雁卿贪弊多年,自他掌管户部,朝廷库银每多亏空。父皇着我暗暗调查此事,怎奈势单力薄,每每不得其法,这一次,多亏了三哥大力相助!”
“墨王殿下帮了你?”我惊讶出声。
“恩,虽说,他这样做,并非真心为了帮我,我却不得不承了这份情!”他伸手轻抚上我的后背,让我靠在他的肩头:“我们不等了,我们再也不等了,安宁,我只要你,我只想要你!”
我静静依偎在他怀里,温热不断传来,那样不管不顾的语气,听得人不自禁地动容。他到底是什么都不顾了!
“明天,我就去父皇那里,请他将你赐给我做侧妃!”他又说。
明天会怎么样,我不想去管!我只知道,此刻,他那样认真地跟我说,他只要我,他只想要我!
拒绝的话,我该怎样说出口?真得好好想想。
羡鱼一出嫁,新调来伺候的宫女还没有搬过来,整个屋子便只剩了我一个人住。
五月的天气还不算太热,只是被关了那么久,早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了,所以,一当完班立即赶回住处。那里,早就有小太监帮忙置备好了水桶。
幸好还没进六月份,若是盛夏时节,怕是更加难耐。
这些日子,我都不曾仔细照过镜子,不知变成了怎样一副模样。
就算别人一个一个离弃我,相爱的人也不能护着我。我总还是要好好爱惜自己。
天色渐渐暗了,一个人也懒得点灯,径直走到里间开始宽衣解带。抬手抽掉绑头发的丝带,顺势把外衣脱掉,然后是中衣。
等不及扯开肚兜亵裤,缓缓滑入水中。
水气氤氲里,我微微垂首,让整个脸被水汽漫过。
捧起水,慢慢向着背后淋下去。背上的伤口上了药,已经结了痂,可是一经浸水,还是钻心地疼。忍不住轻声低呼。
正要继续动作扯掉身上碍事的衣物,突然一声轻咳入耳,我大吃一惊,急忙回头。我的老师自榻上翻身而起,带着淡淡的微笑正盯着我。
看这架势,他大概在这里已是等了很久,不知不觉睡着了,没想到此刻醒了,正碰上这样一幅香艳的场面。不过,还算他有良心,没有悄悄看着我都脱完了才咳嗽。
一手拿浴巾捂住胸口,一手接过桶边的外衣,我把衣服披回去,怒瞪他一眼:“请出去。”
他缓慢站起身来,不出去反而向我这边一步一步走来。我吓得急忙埋进水里。
伸手一把将我从水里捞起来,他侧头:“你这不是要勾引我吗?”声音低低的,带了一丝揶揄,不似往日的清冷平静,混着温热的水汽,莫名让人觉得窒息。
我紧了紧外衣,垂下头不去看,仍感觉到他迫人的目光。
他却笑了,像是很高兴,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我的外衣已经湿透了,轻软的面料沾了水,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的线条已是相当明显。
我脸上一红,倒是很想说,我宁愿你吃了我,也不想被你这样暧昧不明地瞪着,看了看他的脸色,终究没有说出口。
“这伤怎么还没好?”他一手撩起我后背的衣服,侧过头去细细检查了一番,又问我:“是不是没上药?还是那药九弟没帮我带到?”
原来是他送的!这样的关心,有一瞬间突然想是不是不要反抗了。
但是我很快又清醒过来,赶紧推他:“上了,药早就上过了。”我没有说谎,只是那几天,一个人关在这屋子里,只好拿手够到后背,稀里糊涂涂了厚厚一层,也不知道有没有涂对地方。
他微笑,却不肯放开我,半天了然:“这药,你上得不好,是我大意了。”
我不肯说话,只是把头侧开不去看他。
他不高兴却也没有逼我,默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色的盒子,打开,拿指头挑出了一些膏体。
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片刻愣怔,只呆呆看着他动作。未及反应过来,肩头蓦地一凉,脖颈处外衣领口竟被揭开,他缓缓将衣服拉低,手指触到后背的伤处。
他的手指与我肌肤相触,刹那间,激得我身子一颤,全身血液似乎一瞬间冲进脑内,双颊火辣辣地发烫。
耳中听到他低声笑谑:“怎么,害羞了?”
我霍然抬起头,却被他的目光灼烫,从脸颊到全身都有如火烧。
羞恼之下,急忙躲开他的手,手忙脚乱地想要拉起外衣。
他大笑,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我,突然一凛,伸手捉住我手腕:“别乱动,再动,我就不能保证还会接着做君子了!”手上动作不停,继续细细地帮我涂抹。
静谧的房中静得连每一声呼吸都清晰可闻。
我全身绷得紧紧的,却是半点不敢再动弹。
他终于放开了手,将药盒搁在矮几上,转身便走,临走时突然回过头来,挑了一下嘴角:“以后,不要去招惹那个毒妇,我可不想给你收尸。”
赶紧胡乱套上衣衫出了水桶,这下我不怕了,想到他刚刚的那一番轻薄,于是冷着脸:“先生放心,我命大得很,一时还死不了!”
他本来已经出了门,一收脚步又回来了。我只好往后退。他却不由分说几步上来,几乎算是凶狠地抓着我的双肩,满脸怒色:“自以为命大得很,就敢去招惹他?你以为你真的死不了?”
这个“他”,我知道自然是指允然。听得出,这次他是真的发怒了。
我也生了气,愤怒地张开嘴,一口咬在他的肩上。他微微皱眉却没有发怒推开我,反而一把抱紧,将我的头死死地按在他的胸口:“我再也不会放手了,再也不会了除非你死!”
“不,要死也死在我手里!”他又恨恨地说,眼圈渐渐发红。
转身的刹那,我听到他的心跳,竟然那样急!
夜里,歇在前殿的外间。我素来贪睡,以前,临渊和羡鱼总是十分照顾我,守夜早起几乎没我什么事。如今,她们不在,新来的小丫头总不叫人放心,我只有事事亲力亲为。
“母妃,母妃,临渊,临渊。”突然听到允烈的哭喊,我立即惊醒了。
几步绕过屏风进入里间,发现允烈正惊惧地瞪着一双大眼睛,蜷着的双手微微颤抖,脸色苍白,一头的冷汗。
见我进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死死拉着不放,直勒得我手腕发麻。
好不容易抽出手来,我起身绞了个湿帕子帮他擦脸,捋顺他的头发:“殿下,做恶梦了么?”自淑妃娘娘死了之后,这个孩子就一直休息不好,原本帅气的脸庞憔悴得让人心疼。
“夕塔,我又梦到我母妃了,还有临渊,她一头的鲜血。”他按下我的手,声音低低的:“这个宫里,没娘的孩子最是遭人欺,若是我母妃还在,那些人必不敢那样为难你们。”说着,竟然呜咽地哭出了声。
“好了,不说了,奴婢这几天刚刚才好,殿下又来招惹我。”我轻抚着他的后背,眼睛里也是涩涩的。
“我贵为皇子,却连自己的婢女都保护不了。若是有一天,那个女人再为难你。”
“殿下,这不是你的错。”我的眼泪缓缓坠落,颗颗砸在他的手背上:“真的不是你的错。”很快哽咽起来。
“你哭什么?”允烈接过我手里的帕子,在我脸上胡乱地抹了一通,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定定看着我:“夕塔,你是不是喜欢我七哥?”目光干净得像是最清透的泉水,让人不忍心在他面前撒谎。
我跟允烈的事,没想到,这个孩子已经看出来了。
心里顿时一慌,我急忙避开他探询的目光,失口否认:“没有,有七王妃那样的主子在,奴婢怎么敢去招惹他?”
“夕塔,你不要去喜欢他,不要弄得跟羡鱼一样!你没有临渊那样的好姐姐,愿意舍命护着你!”见我否认,允烈像是突然松了口气,缓缓捉住了我的手:“我也会长大的,你千万要等着我!”
“夕塔,我只有你了。”他又说。手心的温热一点一点传来,却让我瞬间惶恐得不知所措。
不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这样单纯的孩子,我怎么配?
新的侍女已经过来了,却没有跟我住到一起,而是被分到了别处。偌大的房间依然只有我一个人。
院子里的姑姑见我回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满脸堆笑:“这下好了,我就说,原该姑娘你这样的人品,才该得那般的福气!”
我立即愣怔当场,下意识地问:“姑姑这话怎么讲?”连忙将她让进房间,给她安坐沏茶去。
她倒一把拉住我,笑得更加谄媚:“这可使不得,怎么敢劳驾姑娘,您现在可是主子心尖上的人物呢!”
我听得更加一头雾水,放软了声音,上前一步给她请罪:“姑姑,奴婢若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还请姑姑明示,这劳驾不劳驾的,奴婢可不敢当!”
那个姑姑赶紧拉起我来,轻声一叹:“听姑娘说话,就知道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原该有这样的造化!”我脸色越来越差,几乎要哭着求她,这些话到底从帛说起?
她愣愣瞧了我好久,犹豫地开口:“上午,太子殿下向皇上请旨,想要册封姑娘为侧妃,这才半天的功夫,整个宫里都传遍了,就等着圣旨下了。”
我茫然盯着她不停开合的嘴巴,惊讶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的声音不大,可是每一个字蹦进我的耳朵,都像是九天里临空劈来的惊雷。
“姑娘。”大概注意到了我的不正常,姑姑警觉地住了口,一手扶住我,连忙问:“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
我勉强扯起一个笑脸,全身脱力地直往下坠,一下子瘫软在地上。那个笑容未及收起,眼泪已是大颗大颗地直往下落。
“姑娘。”姑姑见我突然这样,也有些不知所措:“你这是怎么了?”
想了想,她又喃喃自语:“难道是喜极而泣,高兴坏了?”
我再也撑不下去,伏在地上,开始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