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乐百无聊赖地躺在床铺上发呆,估摸着时间应该又快天黑了。昨晚将剑插到吕老太爷床头以后,吕家至今没有任何动作。他也猜不到对方要干嘛,只好在这默默等着。
一旁的小矮胖子倒是狐假虎威,在那边作威作福的折腾着一干犯人,包括那巨汉在内,没一个敢不听他的话。
就在梁乐感觉肚子有点饿了,考虑要不要再回去吃顿饭的时候,大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居然有叮叮当当的兵器撞击声和人的喊叫声传过来。
接着,就听到牢房大门砰的被撞开,两个狱卒早已经备刀守在门后,但是这脆弱的防守瞬间就被冲进来的人流淹没。只见呼啦啦一片脚步声响,居然涌进来不知多少的持刀大汉,个个目光凶悍匪气十足,从大牢门口一直冲到最里面这间牢房,转眼将整个大牢填满,看样子外面还有人。
那领头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刀疤脸汉子,旁边有一个看上去秀气些的年轻人,俩人带着这许多人马冲过来,站在梁乐他们这间牢房外头,齐齐喊道:“二哥!”“二弟!”“二当家!”“二当家!”
居然是来劫狱的,这阵势实在是有些慑人,梁乐回头看向角落的巨汉,要说这牢房里谁像山贼头头儿,自然非他莫属。这两天把人家欺负那么狠,说不定还得有点麻烦啊。
可是那巨汉的目光居然和他同样震惊,呆呆的看着外面劫狱的好汉们,一副茫然的样子。
然后就见那小矮胖子兴奋地跑过去把着栏杆,叫道:“大哥,三弟,你们来啦!”
梁乐皱着眉头看向小矮胖子,这怂货居然是山贼?
“是,兄弟们都来了。”刀疤脸也兴奋地攥住他的手,一旁年轻人挥刀砍断牢门上的铁索,道:“二哥,此地不宜久留,迟了就要有官兵进城了。”
“好,我们快走、”小矮胖子打开牢门,忽然回身指着梁乐道:“对了,这位是我在牢里认识的好兄弟。”
刀疤脸和年轻人都冲梁乐拱拱手,梁乐也朝他们一点头,就听小矮胖子旋即又道:“除了他,把这牢里的人都给我杀了吧。”
“行,快点。”刀疤脸一答应,几个大汉窜进来就要动手,梁乐有些惊讶的看着小矮胖子,只见他的眯眯眼里闪烁着阴狠的光,还有几分视人命如草芥的冷漠。
“诶,算了吧。”见那几个人拿着钢刀明晃晃冲进来,梁乐一抬手拦住他们,道:“我也帮你报了仇了,就别跟他们计较了。”
“不是,哥,我这是为你着想。”小矮胖子解释道:“咱们把牢里的人全杀了,再放一把大火,到时候衙门连数尸体都数不清楚,更别说追查少了谁。这样没人知道你的身份,当然没法画影图形的通缉,你就可以回去继续做你的镖头了。你明明来去自如却不肯离开,担心的不就是这个吗?”
梁乐这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小矮胖子高无六尺貌不惊人,平日看上去笑嘻嘻憨态可掬,想不到竟然如此刁钻狠辣。这样的人性,当个土匪头子倒是不奇怪了。
“不必了,我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就好。”梁乐沉吟半晌,仍旧摇了摇头。
小矮胖子看了梁乐一眼,忽然展颜一笑,道:“行,既然你发话了,那就算了。”
这时候,那刀疤脸忽然道:“这些人杀不杀都无所谓,但是这牢里有一个人是一定要杀的。”
小矮胖子问道:“谁?”
刀疤脸道:“二弟你在这儿这几天,可曾见过一个叫梁乐的人进来?”
这下梁乐沉不住气了,他插嘴问道:“你们和他有仇咋的?”
那刀疤脸道:“唉,也是受人之托。”
小矮胖子有些急了,道:“大哥,这怎么回事?可不能杀啊!”
梁乐也点头道:“据我所知,他人不错。”
刀疤脸疑惑地看向他们俩,“你们认识那个叫梁乐的?”
梁乐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就是。”
刀疤脸面色沉凝,盯着他看了半晌,缓缓道:“我们此次要借道吕家大院出城,吕家原本开价一万两。就在今天早上,吕青釭忽然跟我说可以降到五千两,条件是劫狱时候给他杀一个人。”
梁乐讪讪地笑了笑,道:“何必呢,打打杀杀多伤和气。哎呀你看这,要不哥几个快点走吧,晚了官兵进城可就麻烦了。”
一边说话,他一边就走过去把牢门又关上,还想把那被劈断了的铁链子重新缠在牢门上······
“大哥。”小矮胖子忽然拉了一把刀疤脸,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道:“那吕家办事儿一向不地道,这几年和他家打交道我们总是吃亏。借个道就要一万两也是分明没有拿我们当朋友,依我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雷公山的贼寇一向猖獗,官府数次派军围剿,他们却总是能提前得到风声一样先行躲避,甚至设下埋伏给官军重创。这次居然直接在城中不知如何聚集来两百多条悍匪冲撞衙门,硬是将狱中关押着的雷公山二当家司马敛强行劫走。劫狱事一起,立马就有人去跟城门守军报信,紧闭四方城门。等待城外驻扎的军队开过来,绝不放走一个贼人。
旁人不知道的是,这几年他们气焰嚣张,离不开青阳县城里内应的大力帮助。这个内应就是吕家,吕青釭一直和这批山贼暗通款曲,他收下雷公山分的巨额赃款,帮忙打探消息,随时通风报信。这次雷公山能不引起城门守军注意便聚集起大批贼寇,靠的也是吕家大院内的一条密道。
吕家大院占据城南一片,背靠城墙,挖通一条出城的地道并且掩人耳目并不困难。两百余名悍匪劫狱之后立马散开,三五成群混入街上,经由各条道路,汇聚到吕家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门外。
小门打开,门后正是吕青釭和几名家丁,吕青釭看向刀疤脸,问道:“身后没尾巴吧?”
“放心吧,我们有兄弟专门负责这个。”刀疤脸道。
“快进。”吕青釭一抬手,大批雷公山的悍匪立刻涌了进来,浩浩荡荡几百号人。最后一个山贼进来以后,吕家下人赶紧关上小门。
随后,吕青釭对刀疤脸道:“说好的,这次以后我们就不要联系了,事情闹得太大,我再跟你们有瓜葛说不定会惹上麻烦。”
其实他一向看不上这些匪寇,起初就是为了消灭竞争对手和他们有些合作。后来发现其中有巨利可图,这才一直没有收手。这次雷公山劫狱,在他看来无异于自取灭亡,事后一定会招来朝廷疯狂围剿,所以趁此机会把自己摘干净非常重要。
“放心吧吕家主。”刀疤脸嘿嘿一笑,眼睛里有些许的寒光闪烁,“咱们今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如此甚好。”吕青釭点点头。
随即他便看到,刀疤脸身后的年轻人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钢刀,阴仄仄的看着他。
吕青釭察觉到一丝不对,喝问道:“你想干什么?”
他这一声喝倒也是威严十足,毕竟久居高位,但是面对着林立的钢刀,威严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
嗤——
一声刀锋过肉之响,血光迸现。
吕青釭身后的几个家丁倒还是那副劲装佩剑的打扮,但是哪有什么真材实料,见到家主被人一刀砍翻,顿时几条腿都软了。
两百多个持刀大汉涌进庭院深深的吕家大院,便如虎入羊圈,顿时响起一片哭嚎之声。原本若是那一批豢养的剑客仍在,几十名江湖剑客聚集在一起,绝对是能与这批悍匪一战。但是陈关西不明不白的死,其中内幕身边的人多少都能猜到,实在是令这些剑客寒心,早早便已散去。此时偌大一个吕家,竟无几个能够看家护院之人。
唯一稍微阻碍了他们脚步的,还是吕家老太爷。这位吕老太爷白衣束发,背负长剑,施施然从房中走出,倒还真有几分世外剑仙的风范,一时间唬住了几个人。接着,就见吕老太爷手捻剑诀,大喝了一声:“御剑术!”
就在群贼心慌之际,吕老太爷右手朝天一指,背后长剑呛啷啷出鞘,在他身旁乱转,霎时间无人能近他身前七尺!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根软铁丝连着剑柄,他把那根铁丝攥在手里,来回甩那把剑。吕老太爷玩的正开心,铁丝却忽然缠在了房檐上。他扯了几下没扯动,一个小矮胖子上前照着他腰眼就是一脚狠踹,老人哎呦一声当场扑街。
一众山贼在吕家内杀伐抢掠一通,最后一把大火,将整个大院付诸一炬,这才从密道离开。他们离开以后,昔日青阳首富人人艳羡的吕家,已经只剩下一片沾满鲜血与灰烬的断壁颓垣。
但是事情的余波远未平息,劫狱的时候为了制造混乱,雷公山的人把所有牢门全都打开了。他们一走,大牢里全部犯人都跟着逃掉了。
等官兵重新控制大牢以后,整座大牢里已经只剩下了一个犯人。
一队官兵进来时,原本以为里面已经空无一人。走着走着忽然一个眼尖的士兵大叫了一声,他在尽头那间牢房的一片阴影中看见了一个人!
他就那么懒洋洋的靠在床铺上,一脸百无聊赖的望着牢房漆黑的天花板,场景十分诡异而阴森。
领头的军官问他:“这里的犯人都去哪了?”
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那名军官,“都跑了呗,牢门大敞四开,放你你不跑啊。”
军官凝眉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跑?”
他一摊手,“我又没犯罪我为什么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