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乐打狱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当午后一刻，刺眼的阳光照得他立马抬起手挡在额前。然后就看见李青微笑着站在他面前，旁边是亭亭玉立的杨三小姐。

“怎么莫名其妙又把我放出来了？”梁乐一头雾水，单间住的好好的，突然就被人赶出来，他还有点措手不及。

杨金凤道：“你要感谢本小姐，吕家人都死光了，便没有了真正跟你纠缠的苦主。我随便给县官送了二百两银子，他也没必要再难为你。”

“多谢三小姐了。”梁乐笑着拱拱手，“要么是财神爷的闺女呢，出手就是大气。”

“你想什么呢？我当然是拿你的钱给的。”杨金凤奇怪的看着他。

“嗯？”梁乐眉头一皱，低头思索了一下，掉头就往回走。

“诶你去哪啊？”

李青赶紧拉住他，梁乐还是不住的往牢门那边挣扎，一边走一边喊：“你别拉我，你让我回去。我就进去跟他耗着呗，不信他能拿我怎么样。你们去把我的银子给我要回来，我不管。”

杨金凤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再说这钱本来也不是你的，都是从吕家拿的。你在这耗着，还走不走镖了？”

“也对。”梁乐脚步一顿，回身理了一下衣裳，“还得早点把你送回家呢。”

杨金凤：“······我就多余救你出来。”

梁乐又问道：“你刚刚说吕家人死光了？怎么回事？”

“是雷公山的山贼，他们冲击衙门，劫了大狱，之后又将吕家洗劫一空。吕家家主和吕老太爷全都死于非命，也算是报应吧。”

“那小矮胖子还真说干就干，挺狠哪。”梁乐愣了愣，想起牢里那个憨态可掬的小矮胖子，不禁有些唏嘘，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杨金凤道：“反正听客栈里的人说雷公山的山贼一向心狠手辣，过往行人只要被他们盯上，少有幸免。我们下一步往哪走？”

梁乐答道：“嗯······雷公山。”

杨金凤：“······”

“没事，”梁乐摆摆手，道：“我是他们二当家的大哥。”

“那你不就是山贼头子吗？”

“各论各的嘛。”

出了青阳县城往南不到十里就能看到两座山峰相峙而立，左边的唤做朱雀山，右边的唤做雷公山。一匹长毛瘦马拉着一辆小蓬马车缓缓行走在两座山峰夹着的一片坦途之间，这条路在一线之间，自古以来便是匪患丛生，近年的雷公山尤其猖獗。只见马车上高高的飘扬着两面旗帜，左边一面绣着“关东镖局”，右边一面绣着“好汉饶命”。

杨金凤坐在车厢里揉着额头，无奈地道：“你是真不嫌丢人哪。”

“嘿嘿，为了把您安全送到洛阳，脸面算什么。现在就希望山上的山贼也是要脸的，看见我们求饶就不好意思来劫我们了。”梁乐仍是老样子，坐在车厢外面，懒洋洋地说道。

“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杨金凤皱眉道：“你要真害怕就绕路不好吗？”

“往左边走得多绕三百里，往右边得多绕五百里，走下去就没日子了。为了把您早点送回家，就算明知山有虎，咱也得偏向虎山行。”

“你就不能做个人嘛？”杨金凤怒道，一提起回家杨三小姐就特别后悔，就应该让梁乐在大牢里待到冬天。镖也不用走了，家也不用回，到时候如果事情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看到他被砍头。

“更何况我在牢里的时候没少照顾他们二当家，交情不错，我估计他应该不会来对我们下手。”

梁乐的话刚说完，猛地听山上一声炮响，老马顿时吓得四蹄瘫软，委顿在原地。从两边山上呼喊着冲下来得有百来号人，前后包抄了他们的马车。

“呵，”杨金凤冷笑了一声：“这就是你的交情？”

梁乐苦着脸，“都这时候了，咱能别内讧了吗？”

这时就见前方围住的人群往两边撤开，露出后方一匹粗壮的矮马，马上骑着一个小矮胖子，一人一马都是圆滚滚的形状，摞在一起就跟个大葫芦似的。

小矮胖子冲梁乐嘿嘿一笑：“梁哥，我就猜你得打这过，等了你好久了。”

梁乐眼神不善地打量着他，“怎么着，你是不是打牢里就惦记着要劫我了？当时我拿走那一袋银子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小子眼神不对。”

“嗨，哪能啊。”小矮胖子摆摆手，笑道：“我是在这等着想请你上山吃个饭，聚一下。”

梁乐指了指四周密密麻麻的持刀悍匪，皱眉道：“干你们这行儿的都用这个阵势请人吗？”

小矮胖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我这不是寻思着看能不能顺道开开张吗，结果今天头一个路过的就是你。”

被一众山贼簇拥着上山的过程中，梁乐也明白了为什么雷公山匪寇能闹这么久。上山的路盘旋陡峭，四周怪石树丛极多，每一处都可以藏人埋伏，绝对得易守难攻。

有一段路实在太陡，那匹老马的腿脚怎么也爬不上去，还是小矮胖子挥手叫了四个山贼，一人一条马腿把它抬上去的。

梁乐不好意思地说道：“就应该把它放山下的。”

小矮胖子道：“没事，也没几两肉，抬上来也不费劲，放那没人管丢了怎么办？”

梁乐一摆手，“嗨，你是做贼的，这马给你你要吗？”

小矮胖子想了想，笑道：“杀了吃都嫌硌牙。”

杨金凤这才听明白，原来当初梁乐选这匹马算计这么多，不止能偷懒，还能防贼。

等爬上雷公山，看到山贼们的寨子，梁乐他们几个都是颇有些惊讶。这座山寨内屋舍俨然，鳞次栉比，房屋建筑都颇有古意，建造格局也极有章法，透着一股匠气。

“不错吧。”小矮胖子腆着肚子说道：“我大哥以前是盖房子的。”

“这手艺很好啊，有名家风范，怎么就落草为寇了？”梁乐好奇地问道。

“没办法，地产不景气，地都在那些达官贵人的手里，要价贼高。花了血本买下来盖完房子以后，你房价定高了就没人买，老百姓还要骂你黑心。房价定低了你连回本儿都不够，我大哥脾气也不好，一怒就上山落草了。”

“唉。”梁乐叹了口气，道：“城里的房子是太贵了，就我们江城那小地方都难买，我们家镖局现在还在一小破院子里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刚到山寨大门口，就见上次见过的中年男子刀疤脸领着一群人站在那里迎接，身后还是跟着那个有些秀气的年轻人。

“哎呀呀，梁兄弟。自打回来就总听我二弟夸赞你的武艺，上次在大牢里见得匆忙，这次说什么也要在山上盘桓几日再走，哈哈。”刀疤脸长得凶悍，但是还颇为热情，上来就大笑着给了梁乐一个熊抱。看的出来，小矮胖子的话在他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就连劫掠吕家这么大的事儿都一句话就劝动了他。

小矮胖子居中介绍了一番，雷公山一共三位当家，大哥刀疤脸诨号朝天雷，道上都叫雷哥，不提真名，像他们这样的有些是不喜欢提祖宗给的名姓，觉得让祖宗蒙羞。

小矮胖子名叫司马敛，是二当家。看样子也是这山上的狗头军师，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听他的主意，梁乐也还是刚刚才知道小矮胖子的名字。不过他早就知道的是，这小矮胖子看着儒雅随和，其实心黑的很。

那个有些秀气的年轻人是老三，叫武文青，他是最后上山的，也是山上武艺最好的。据说是科举考试那阵子，山贼们看他白净的样子以为是赶考的书生，这种人是最好劫的，身上往往带着不少要去打点的银子，又手无缚鸡之力，最重要的是还惜命，不会拼命反抗。结果他们只猜对了一半，他是去赶考，不过是参加武举考试的。

后来山贼们在他身上吃了不少苦头，还是小矮胖子出了损招才把他抓住。然后大哥刀疤脸又出面说好话，好说歹说劝他留在了山上，做了老三。

李青和杨金凤仍旧是作为梁乐的同伴随行，并没有受到太多关注。但是两个人都乐得清静，尤其杨金凤是第一次接触这些山贼匪寇的生活，大眼睛扑闪着打量着四周，觉得新奇而有趣。

走到寨中的聚义大厅，小矮胖子冲梁乐一笑，指着屋里一面墙，问道：“梁哥你看这是什么？”

梁乐抬眼一看，那墙上挂着一把森寒发亮的无鞘长剑，正是不留名。

“这剑怎么在你这？哦，从吕家拿的是吧。”梁乐一想便想通了这个关节，山贼们洗劫了吕家，这把剑在这里也没什么奇怪。

“这样的宝剑也就梁哥你这样的英雄才能配得上，你不知道，吕家那老头子往剑柄上拴了条铁丝，拿来甩着玩，还特么一边甩一边喊御剑术。”小矮胖子笑着去把剑取下来，递给梁乐。

梁乐将不留名收归原鞘，想起这两天的波折，心中也不禁感慨。吕老太爷为了这一把剑机关算尽，连全部身家性命都搭了进去，到了皆成一场空。

无尽感慨到最后化为一声长叹道：“这老头儿可真是个索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