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雷公山上的晚宴梁乐倒是没有太推辞,和吕家不一样,地方上的豪门大户他可以不理,反正也不一定会有交集。但是沿路的土匪山贼如果有机会结交,最好还是打好关系。镖局行的人,打通一条路上的八方好汉,就多了一条畅通无阻的安稳路途。
当然,梁乐也不一定有这个觉悟,说不定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小矮胖子挺有意思的。
聚义厅上的觥筹交错,也远比吕家大院更吵闹,几百名汉子共聚一堂,勾肩搭背,叫叫嚷嚷,在里面不靠喊是说不了话的。杨金凤坐在李青的旁边,悄声问道:“李大师,这次你怎么不提前出去啊?这里不是比吕家那天吵多了吗?”
李青缓缓摇头,微笑道:“真性情,有味道。”
杨金凤眨眨眼,颇为疑惑的吸了吸鼻子,你别说,这些大汉没有几个爱干净的,用力吸倒真的能吸到一些空气中的皮革味和汗臭味。
她看向李青的眼神都变得奇怪了起来,心想难道和尚常说的人间三味是这个?
刀疤脸亲切地搂着梁乐的肩膀说笑,不时有山贼过来敬酒。小矮胖子贴心地给梁乐准备了一坛子煮的梨汁儿在那,让场面显得不那么尴尬。这东西甜且润喉,梁乐倒是挺爱喝。就是还有些利尿,搞得他一顿饭跑了七八趟茅厕。去的多了,这些山贼就带着坏笑看着他,眼神还不时飘向一边的杨金凤。杨金凤发现这个现象以后,每次有人眼神玩味的看过来,她就会恶狠狠地瞪回去。
宴席上唯一闷闷不乐的人是那个年轻的三当家武文青,他看着梁乐作为众人焦点,没多时便悄悄退出去了。
出了聚义厅往后面一绕有三栋阁楼,分别是三位当家的住处,武文青回到自己的房间,闻到一阵脂粉香气,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他点上灯,灯光照亮了屋里床榻上的锦红鸳鸯被,以及躺在里面的女子。被子下面浮凸一片,引人遐思,只露出半张白里透红的精致脸庞。
“天都黑了,还没起床。”武文青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女子的脸。
“当家的太厉害了嘛,一点都不怜惜奴家。”女子睁开眼,惺忪又带着魅惑的眼神瞟了他一下。
“看来你跟那老头子那么久,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啊。”武文青坏笑着把手伸进被子下面,女子嘤咛一声,脸上又泛起大片的潮红。
“旁人哪里能和当家的比,要不是见了当家的,奴家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男子。”女子喘息着说道,再看她面容,赫然是当日吕家老太爷的年轻夫人。
“唉,这世上也许只有你会如此看重我了。”武文青的眉宇忽然蹙起。
吕夫人翻了个身,露出了大半个圆润的肩膀,温柔地说道:“当家的怎么会如此话说,奴家上山虽然才两天,但也听见了咱们山上人人都赞颂三当家的文采武功。”
武文青叹气道:“唉,其实我始终感觉山上的人不过是把我当一个打手而已。大哥对二哥是事事都言听计从,却向来只要我冲锋陷阵,不信我的主意。刚刚有个镖头上山,二哥就是夸了几句他的武艺好,立马就全山寨的人都在吹捧他,再没人看我一眼了。”
吕夫人的脸色变了变,“可是关东镖局的那个镖头,带着一个女子和一个和尚?”
“是,”武文青点头道:“看上去也不过是个走镖的穷酸,这些年我杀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我想和他切磋一番,二哥都不许,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真本事。”
吕夫人识得年轻人的心高气傲,伸出一支细嫩莲藕似的胳膊,轻轻抚着年轻人的头发,笑道:“别人我不知道,那关东镖局的镖头虽然看着不着调,但是多半是真有些本事的。二当家不想让你们切磋,可能也是怕伤了和气。”
武文青看着她的脸,忽然笑道:“不过他女人没我的女人好看。”
吕夫人愣了愣,这才也轻笑道:“你说他带着那个女子吗?我哪里能跟人家比,她可不是梁镖头的女人,身份尊贵着呢。”
武文青微微诧异,“他们走镖都带着的女子,不是他女人,难道是那和尚的女人?”
看着吕夫人又要摇头,武文青更加惊讶了两分,“难道是他们两个一起······”
“当家的想什么呢?”吕夫人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笑道:“那女子是洛阳城里杨家的三小姐,他们这趟走镖,保的可不就是这个女子,所以才时时刻刻寸步不离。”
“洛阳杨家?东杨西王的那个杨家?”武文青惊呼。
“可不就是东财神吗。”吕夫人颔首道。
武文青的目光一凝,搓了搓手指,口中喃喃道:“东财神······”
他回到聚义大厅的时候,饮宴还在继续,刀疤脸还在搂着梁乐敬酒,梁乐正在挥手遮挡,同时把那盛梨汁儿的空坛子往前扬了扬,道:“不能再喝了,你们直接倒茅厕去就得了呗,咋还非得我过滤一遍呢。”
武文青拍了拍刀疤脸的肩膀,把他叫出去说了会儿话。梁乐刚喘息了一会儿,就见刀疤脸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个大坛子,大笑道:“哈哈,梁兄弟,我三弟特地吩咐厨子又给你煮了一大锅雪梨汤,我用烧刀子敬你,你可不能再推辞啦。”
梁乐苦着脸道:“要不给我也来一碗烧刀子得了,一碗下去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武文青还端着两碗走到了李青旁边,把那碗梨汁儿摆在桌上,道:“大师俊秀风雅,令人心折,小弟文青这里敬大师一杯。”
李青把碗端到鼻下闻了闻,便与武文青碰了一下,道:“三当家有礼了,小僧谢过。”
次日,当梁乐再醒来的时候,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想起身只觉头重脚轻,他扶了扶脑袋,喃喃道:“这雪梨汤后劲儿挺大啊······嗯?”
梁乐惊觉不对劲,赶紧起身出门,他旁边仍是杨金凤的房间,他狠狠扣了两下门,却不见回应。他又跑到隔壁李青的房间,见和尚仍然在床上昏睡。这更加不对劲了,往日和尚必早起念晨经。这么多年,从没见和尚晚起过。
他赶紧走过去推了李青两把,李青眉头动了动,一把抓住了梁乐胳膊,梁乐忙道:“是我。”
李青一听是他,眉头这才松开,问道:“什么时辰了?”
梁乐道:“不知道,八成是该正午了。”
李青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是遭了暗算了,杨三小姐还在吗?”
“不在。”
“唉,出去看看吧。”
李青起身,昨晚两个人的衣裳都没有脱,看来是直接被抬回房间的。两个人刚出门,就看到一个山贼站在门口,道:“二位,我们大当家说算时辰你们应该醒了,请你们再去聚义厅一趟。”
梁乐点点头,道:“你不来我也正要去找他。”
他们进到聚义厅的时候,大厅内只坐着刀疤脸和武文青两个人,身后各自围着数十名大汉,唯独不见小矮胖子。
“大当家,和我们同来的那位姑娘呢?”梁乐进来以后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刀疤脸面上似乎有些愧色,又带着几分狠厉,只听他凝眉道:“梁兄弟,杨姑娘确实是我们扣下了。”
“这什么意思?”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杨姑娘的身份我们已经知道了,东财神杨家的小姐。”刀疤脸直勾勾的看着梁乐的眼睛,道:“说实话,我们干的就是刀尖儿舔血的买卖,为了钱把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了。这次遇上这么天大一笔富贵,假如做下这一票,后半辈子都可以洗手不干。梁兄弟,这么个机会,我没法放过去。”
梁乐点点头,又皱着眉头问道:“你就这么确定这是一笔富贵?而不是招灾惹祸?”
刀疤脸沉声道:“我知道二位武艺高强,说不定我们这一屋子人也不是二位的对手。但是一旦动起手来,我们便不能保证杨姑娘的安全了。”
梁乐沉默了一阵,没有说什么,刀疤脸继续道:“昨天迷倒二位,最稳妥的方法本该是直接将你们宰了。但是我朝天雷实在干不出那么天打雷劈的事情,你们拿我当朋友才上了这个当,算是我欠你们的。我这里给二位备下了两匹快马,还请二位赶往洛阳帮忙报信,让他们家拿出黄金五千两来换人。我们这边会好吃好喝招待杨姑娘,二位放心,我们只图财,轻易绝不害命。”
“司马敛呢?这事儿是他的主意吗?”梁乐忽然问道。
“不是。”刀疤脸摇头,“老二真拿你当朋友,绝对不会同意坑你,我们就把他一起迷倒了。”
“好。”梁乐又点了点头,带着李青转身走了出去。
山寨门口,早有人备下了两匹高头大马在那里候着。他们的马车倒也拴在那边,但是刀疤脸绝对不会同意他们坐自己的马车去报信的,如果那样的话,一来一回说不定杨金凤都能在山上过年了。
看着两个主人骑着两匹大马下山,老马的眼里流露出了一丝被抛弃的幽怨,默默垂下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