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洛城下了一场雨。
蒙蒙的花水河热闹非凡,一艘装饰着红绸的嫁船由城东划向城西。
一个素衣白裳的姑娘站在桥上羡慕地看着出嫁的人。
秀发微湿,脸上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可算找到你了!”一个书生气很浓的青年气喘吁吁。
“嘶…”白衣姑娘暗道不妙,拔腿就要跑。
“别,别跑了…”青年喘匀了气,抬起头。
正是那年的孙玉峰。
“我不是替先生抓你回书院的。”孙玉峰诚恳地看着白衣姑娘。
那白衣姑娘显然不相信他的话,冷哼一声道:“那你是来干嘛的?”
“那个…”孙玉峰左找又找,“哪去了…”
“你这个骗子!”姑娘一跺脚,转身便快步挤进了人群之中。
孙玉峰显得很着急,在后面大声喊着:“等等!”
四周的人无不侧目,却没有那白色的身影。
随着一阵欢呼,鞭炮声传响了成个洛城城西。
雨下得越来越大,白衣姑娘不得不在桥北的亭子中避雨。
雨水打湿了衣物,白衣姑娘抱着自己,有点后悔没听父亲的话。
骤雨已至,行人纷纷回家或是找了间酒楼。白衣姑娘的大眼睛一转,想要溜进旁边的酒楼去,可那里人又多,自己又被雨淋成这个样子。
一筹莫展,有点无助。
“终于找到你了。”孙玉峰打着一把红伞,脚边沾着泥泞。
白衣姑娘吃了一惊:“你怎么找到我的?”
“运气好吧,感觉你不会走太远,所以就顺着河边的一个个凉亭找。”孙玉峰有点不好意地笑了笑。
“哦。”白衣姑娘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干嘛来的?”
“我本来是给你送伞的。”孙玉峰又看了一眼打着的红伞,笑着说:“现在是来接你回家的。”
白衣姑娘一语不发,走进了伞下。
一路二人无言,一直到了玉麓书院看见打着伞站在大门口的冯先生。
“是我爹叫你来送我伞的吗?”白衣姑娘小声问道。
“啊?什么?”
雨声太盛,孙玉峰听得不真切,走到大门口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不是!”
身后的孙玉峰回答了她,而她脚步忽地慢了一拍,撑着孙玉峰送给她的伞回了屋。
当年的冯先生生了好大的气,老来得女的冯先生一直将最小的女儿时为掌上明珠。可那天等女儿换好衣服后好生骂了一顿。
之后她再也没有任性过。
就这样过了一周。每每遇见孙玉峰时,她都会逃开。孙玉峰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小姐。
一天午后,孙玉峰和其他师兄弟被罚在西竹林扫亭子。
白衣姑娘手中拿着一把红伞,手指上包扎着伤口。
姣好的面容引来了其他人的侧目。而她被这些眼神弄得浑身不舒服。
长呼一口气,怒视一周。
那些学子暗叫不妙,这种情况都是姑奶奶要爆发了。
“趁我心情好,都快走!”她终于忍不住了。
人们丢下扫把逃也似地跑了。
只有孙玉峰站在原地。
“你怎么不跑?”姑娘对他更感兴趣了。
孙玉峰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她手中拿着的红伞。
“呃…”白衣姑娘一怔,虽然发觉被人看出了心思,但也要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谢谢啊,你的伞。”
说着,递给了孙玉峰。
转头就要走,身后突然响起来一句:“不用你还我,送你了。”
岂有此理!
美目圆瞪,伸出玉指点着孙玉峰说:“你说什么?”
孙玉峰看到她这个样子也不在意,本能的想打开伞看一看。
“不许打开!”
白衣姑娘失了分寸,挤出笑脸说:“你不相信我吗?”
孙玉峰点点头说:“我当然相信你。”
“那就等一会你再看。”白衣姑娘两颊微醺,踏着小步飞快地跑出了西竹林。
孙玉峰摇了摇头,将红伞放到了一旁,继续扫地。
洛城七月的天说变就变,孙玉峰打扫完以后亭外已经下上了不大不小的雨。
“这伞送得倒是时候。”孙玉峰心里一边想着,一边打开红伞。
孙玉峰一愣。
红伞面上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花朵。
像极了那天花水河面上浮动着的花朵。
几个月后,他们的事情便传遍了玉麓书院。
冯先生曾单独找孙玉峰谈过一次话,孙玉峰回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白衣姑娘在这几个月之间学了她曾经都未正眼看过的东西,比如女红,比如弹曲。
本来要学琴,可她觉得琴声不如筝音透亮,筝音听起来更令人心情好。
没事的时候她都会早早地到西竹林的卯兔亭去弹曲。
而在西竹林扫地的也只有孙玉峰一人而已。
两人对现有的生活分外满足。
一场秋雨一场寒。
白衣姑娘一如既往地坐在卯兔亭里,后面的孙玉峰细心地为她披上了衣服。
“快要中秋了吧。”孙玉峰摸着她的秀发。
她心情不错,轻轻地点了点头,认真弹奏着。
“北方流寇作乱,咱们书院也要出人。”孙玉峰认真的说。
柳眉微蹙,侧过来看着他问到:“你要去?”
孙玉峰点了点头。
“能不去吗?”她小声问道。
“我们毕竟只是读书人,只不过洛城男丁稀少,人手实在不够。”孙玉峰思量了一下,又说道:“等在他日在别处寻够了兵力,我们也许就回来了。”
“多长时间?”她低着头。
“中秋节。”孙玉峰信誓旦旦。
“那好。”她才舒了一口气,含笑撇了他一眼:“说定了啊。”
孙玉峰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发誓。”
今天,他们不想弹筝了。
三日后,孙玉峰跟着书院的师兄弟们踏上了征途。孙玉峰寻找了好久,却没能看见她。
因为她仍旧不忍心,所以一个人坐在卯兔亭里弹筝。
到最后也留不住他,却也不想他走,只好让一把红伞静静地陪着她。
中秋节到了,她在书院门口坐了一天,却只等来北方连续战败的消息。
“或许他说的是下一个中秋节吧…”她暗暗想着。
从此,她的生活只剩下了等待。
有一天她在花水河旁边散心,看见一个比自己小七八岁的小姑娘在弹筝。
看见小姑娘认真的样子,不由得心生欢喜,教了她和孙玉峰一同创作的一首曲子。
那小姑娘聪明伶俐,一学便会。
她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摇了摇头。
她问小姑娘家在哪里。
小姑娘指了指对岸。
她神色一凝,那是花水楼。
看她可怜,于是便说:“你和我也是有缘。你无名无姓,不如我给你取我的名如何?”
小姑娘眼前一亮。
“那便叫…萱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