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码头,登上停泊等候的船头。船娘已经备好茶饭,见他们回来,忙给各人端上。肖潇略作梳理更衣,也进舱用饭。小安子也伺候公子更衣,见公子并未吩咐开船,几次想开口问福伯,都被福伯用眼神制止了。
“食不言,寝不语”,是大户人家的规矩,舱室里只偶闻碗筷轻碰的声响。饭毕,船娘撤掉餐具,送上茶水便退了下去。肖潇正纠结怎么才能留下。
那厢,张大公子已经放下茶碗开口道:“肖姑娘,我是要去清辉县谈一笔生意,看姑娘家乡已无亲人,留姑娘一人在这混乱的地方不妥,不如随在下一同到清辉,那里有几个熟络的掌柜,姑娘可以在他们店里寻得活计。到了清辉若姑娘愿意,也可跟在我身边做一些端茶倒水之事,姑娘救了宝哥对我有恩,见到姑娘日后安稳,我也才能心安。”
肖潇听得此言,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自己哪里是救了一个人,分明是救了一个活菩萨,是救了自己的命呀!起身对着张公子就是一礼:“有公子帮助,真是我前世造化。”
见肖潇也随船去清辉县,宝哥先是诧异,后是大喜,冲着肖潇直乐:“姑娘不走更好,我一直想问姑娘可还有什么新奇的故事!先前未到墨城,也怕姑娘烦心,以后有时间了,一定要细细讲给我听。”肖潇也感谢这愣小子对自己很好,自是一口答应下来。
看见船家起锚准备开船,肖潇走到船头,对着墨城外大坟包的方向拜了拜:老人家,你们一家团聚,望早入轮回,投一个好人家。以后我会祭拜你们的。
清辉县与墨城县是近邻,水路便利,半日即到。清辉县多山,墨城县依水,洪灾让墨城损失惨重,清辉却只垮塌了一些土埂,倒伏了一些茶树。、
船到清辉境界内,两岸山渐渐多了起来,连绵起伏,河道也窄了!水流倒也平缓,柳条拂过船身沙沙着响,远处山脚下梨花桃花开得着艳,花丛掩映着一座座茅屋小舍,房前屋后有农人在地里忙活,山上绿意隐隐,枝头鸟儿鸣唱,好一派温馨的山水田园风光。
傍晚时分,船就到了清辉县码头,清辉盛产茶叶,现在是春分节气,正是抢购春茶的时节,周边府县的商家大户俱派人来定货。
码头上船棚拥挤,挑夫,搬箱笼的劳工匆忙来往,吆喝声,搬大件货物的号子声,都在宣示着这个城市的活力四射,跟死气沉沉的墨城相比,一个是天堂,一个在地獄。在这样一个县城里,只要不懒惰,想养活一个人不难,肖潇的心里轻松下来。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靠边的位置泊下船来,天色已晚,不便进城找合适的客栈,只能再在船上住上一晚。福伯留下小安子照看公子,自己带了宝哥先进城打探要找的两家掌柜。
清辉县以前福伯来过,那时候他是大管事,带人来这里查看茶叶收购的事。按路人指点寻到了西正街,店面三间,在繁华的正街上已经是大店了,黑漆牌匾上四个大字“张氏茶庄”,心里一颤,这是他用故去的大夫人嫁妆银子开起来的,如今他已经连府门都进不了,只能在外跑腿,这个店也是二夫人的人把持住。、
王掌柜已五十出头,矮矮胖胖,笑起来如弥勒佛一团和气。见到福伯,尚未开言,先是大笑:“哈哈哈!张福老弟,别来无恙,多年未见,怎么做起这些跑腿的下等事情来?老哥哥我去跟夫人讨个人情,赏老弟也做一个管事如何?想当年,你也是大红人啊!可惜投错了主子。”笑得春风和煦,说出来的话却冷如冰刀,一番明里暗里的挖苦讥讽。
大夫人在世时,王掌柜还在福伯手下做事,心思不正,被福伯罚过几次,要辞退他。王掌柜能说会道,投了二夫人的眼,做了负责茶叶收购的掌柜,也算混出头了。
看着往日把自己训斥得抬不起头的顶头上司,如今像丧家之犬,马上就要被二夫人一手掐死。王掌柜狠狠的挖苦了几句,只感觉浑身舒坦。
福伯也不生气,躬身行礼:“多谢王掌柜惦记,小老儿无用,做不了大事,也只能做些跑腿的事了,还是王掌柜得老爷夫人赏识,前途无量,进本家府城中做一个大掌柜也是指日可待。”
王掌柜听罢笑得更开心,心想:‘送上门的大公子,不就是进府城做大掌柜的垫脚石吗!这可是二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送到这里来,就是二夫人给我机会。’
王掌柜看着福伯,笑得见牙不见眼,大肉掌啪啪在福伯肩上拍得欢实:“走,进屋再说。”
店铺后院是一排青砖灰瓦的厢房,收拾得雅静,还有几丛翠竹。是专门接待一些贵客的雅室。王掌柜走到一个偏房前,推开门,里面只有几根条凳,唯一的椅子放在四方桌旁,这里应该是王掌柜平时见伙计的地方。
王掌柜大刺刺的坐在主位的椅子上,对福伯随意的指了指条凳,示意坐下,也没有唤人泡茶。对福伯说:“张福老弟,可是陪大公子来的?大公子可平安?”福伯道:“还算平安。”
王掌柜暗含深意的看了福伯一眼:“我说老弟呀!不是老哥哥我多嘴,你们出发也有十二天了吧!大公子是年轻不知世路,不懂生意要抢时间,尤其是春茶要紧快送走,在路上吟诗作赋,拖延时间。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不知提点一二?从本家骑马连夜赶路,也不过五天就能到,误了商机你担当不起,大公子就能担当得起?”
一阵声色俱厉的指责,句句暗指大公子。福伯太阳穴一阵跳动,咬着牙没有吭声,一句也不替自己辩驳。
王掌柜看福伯没有低头求情,冷哼一声,从袖口抽出一封信,扔在福伯面前:“看看吧!这是本家的安排,你们到了就给你们。你们没有到的话……再过几天,我就要送回本家了!”福伯捡起地上的信,信口是开了的,是王掌柜看过了。福伯也就没有打开,贴身放在了怀里。
王掌柜见福伯低头不语,也不看信,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觉无趣,说到:“回去吧!以后我再去见大公子。”挥挥手,赶鸭子一样把福伯赶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