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站在二门边，就看到的是面前一架小巧精致的骡车，以及跟在车旁的两个身穿赭红大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婆子。

一个瘦脸细眉的婆子上前道“肖姑娘，这架车是府里妍儿姑娘进京后留下的，进城代步最适合。太夫人吩咐奴婢们进城后，就跟在车旁，姑娘坐车行在街上，有中意的店铺再停下去看看。姑娘不熟悉泸县城里哪家货好，奴婢们懂一些，还能帮姑娘掌掌眼。”

从庄家大院到泸县县城里不过区区几里路，不过有庄太夫人的安排，红绡自是不会无礼拒绝，紫烟搭了脚凳，红绡轻松就迈进了车里面，车厢地板上铺了青苇织成的凉席，席上是一个细丝蒲团，还有小巧秀气固定在车壁上的小桌。

红绡在蒲团上跪坐下来，紫烟也坐在了前面车辕处。婆子放下四周轻纱帷幔，遮挡住了阳光和灰尘，两人坐在了车尾，方便听车内的吩咐。

“驾！”御夫一身轻呵，骡车轻轻晃动起来，沿着花径旁的青石板路向院外缓缓而去。

大门口张启栋骑在一匹枣红马上，庄严牵了络头等在那里，见红绡的骡车到了，两拨人汇住一处，浩浩荡荡向县城而去。

西院门口，贾蓉使劲的绞着手中绣了鸳鸯戏水的帕子，仿佛那帕子已经是红绡的脸，正被她撕得粉碎。

春梅斜依了门柱，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手中的瓜子，口里的瓜子皮像雪片一样纷纷落在地上。

见贾蓉阴沉着脸就要扯烂手上的东西，春梅挑高嘴角，斜着眼耷拉下眉毛，没好气道“我说你光气有什么用，一到关键时候只会对那小女娃哭，你也说了，她以前就是一个半傻的，早照我说的做，用手段吓她一吓，她怕了自然会听你的。

你又怕老太爷知道会厌了你，难道你还想真的跟那老头一辈子？昨日我带了剪子去，你都不敢吭声，如今可好了！只等这张公子两人一走，那玉兰院的老太婆就要腾出手来收拾我们俩了。”

贾蓉一脸晦气道“这小贱人跟小时候一样，木呆呆的不灵光，说了再多的法子她都听不进去。万一吓狠了，谁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那院里的人都向着她，连帮我们的都没有一个，亏你还是在庄家长大的，连个贴心交情的姐妹都没有。”

被贾蓉反过来一阵挖苦，春梅也变了脸色，差点被庄家卖出去是她的耻辱，她已经恨死太夫人和樊妈妈了，不过是几吊大钱，犯得着这样狠心

“以前我还在沁芳院当差时，妍姐儿也是离不开我的，只可惜去京里路程太远，我又坐不惯马车才留下来的。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见我落了势，那些蹄子才敢这样躲着我。”

贾蓉到庄家快一年了，春梅的底细也打听得清清楚楚，此时也不便揭穿她，于是两个心里有鬼的人不再说话。

眼睁睁看着红绡的骡车消失在二门外的转角处，透过镂空的花墙，还能看到骡车上飞扬的翠绿纱幔。

泸县城里，街上的行人和店铺中的老板好似对红绡乘坐的骡车都很熟悉，每当骡车停下，临近的店铺老板或和伙计就会上前询问，跟车的婆子得了红绡的话再决定是否进店去看。

只以为跟着张启栋能随意逛街行走，不想却是如此的麻烦。

每每红绡想下车挑选一些街边小贩的新奇小东西时，总会被庄府遣来的婆子柔声劝阻“姑娘想要什么，不必亲自去拿，奴婢这就唤了那货郎过来。”

坐了庄家的车出来，用的就是庄家的脸面。红绡心里虽是不乐意，却也不好生气，一板一眼，一举一动尽量都按照两个婆子的引导来做。

到了这个时代，发现与现代礼仪诸多不同，前世就是农村娃的红绡最大的特点就是好学，现在不懂的就要多学，幸好在清辉有紫烟教了一些大户人家的规矩，这次到泸县在太夫人面前才没有露拙。

这两个婆子也是早得了樊妈妈的暗示，趁这次出门捡要紧的规矩教肖姑娘一些，万一以后进了好门第的夫家门，也不至于闹了笑话来。

有着两个婆子的教导，姑娘家出行的礼数红绡也明白了一些。

泸县重农轻商，加上出了庄家这样的耕读人家，习文之风甚浓，书馆学堂比比皆是，临县的孩子只要家境殷实的，都会在此念书，从幽静的小街上，深巷中时时传出朗朗声。

逛过几家脂粉铺，张启栋停在红绡的骡车旁，对里面纱幔后的人影低声说道“表妹，前面有一家书肆，看门口人来人往，想来不错，可有兴趣去看看？”

两个婆子面露难色，书肆中多是男客，肖姑娘一个未嫁之女子混在其中，很是不妥。

还未想出一个理由拒绝，红绡已撩开帘子，探出头来欢喜道“这就看看去可有好书！”

车下的紫烟放了脚凳，两个婆子只好上前来扶了红绡下车，府里妍儿姑娘也爱看书，但从不这般自己去书肆，都是开了书单子递进去，书肆掌柜选了书包好送来。

但肖姑娘出身不好，也不能死板的让她强学了这般矜贵，并且还有张公子陪着，也出不了什么事，庄家的两个婆子便不再推脱，只是紧紧跟在红绡身后一起进了书肆。

这个书肆在店外看去，门脸不是很大，走进里面才觉别有洞天，不同于一般店铺前院后店的格局，这书肆把内外屋子连通了。

前厅的后墙是镂空的花架，还放了几盆枝干曲劲的老桩盆栽，与后堂明隔暗通，虚虚实实。

前厅中间是几张高背方椅和细脚的茶几，供看书人休憩聊天，两边顺墙是一溜黑漆长桌，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供人选购，若是人诗性大发也能乘兴挥毫泼墨一番，当然是要收笔墨钱的。

红绡等人进去时，前厅中央的椅子上已坐满了人，俱是手捧书册看得如痴如醉，便是有人进来，也无暇抬头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