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放假了啊。”门口菜地里,一名少年人听到三轮车的声响,直起身来。
“什么大学生,八字都还没有一撇。”
季平生跳下车,刺骨的寒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他把冻僵的手互相插进两只袖子,跺着脚走过去。
“迟早的事。不像我们,只有回家种地了。”那少年稚嫩的脸上,艳羡之色毫不掩饰。
“嗨!考大学这事,谁说的清。”季平生谦虚地应对着,“再说了,以后大学生也没你想象那么金贵,有田有地才有底气。”
逢人先戴高帽子,这是农村打招呼的基本操作,然后你还得谦虚回复,见招拆招,不然会给人留下口实。
当然了,季平生说的也是事实,未来大学扩招了,每年大几百万,甚至上千万毕业生,毕业即失业不是说着玩的。
在他看来。
对一部分人来说,还不如直接去学一门手艺,有一技傍身,也好过花费巨资,勉强去读一些理论大于实践的本科院校。
不过,能读书还是尽量往死里读。
因为这是成本最低、收益最大的个人投资,也是除了死亡以外,对底层老百姓最平等的路。
“不管怎么说,我是没指望咯。”少年摇摇头,又弯下腰去,拔起一根冬笋。
去老叶,削根蒂,装箩筐,动作娴熟的让人心疼。
“我回去了啊,你先忙着。”季平生适时中止了闲聊。
“好嘞,有空来我家玩。”少年客气了一句,又埋头继续干活。
季平生返回家中,就着爷爷他们刚刚用过的热水,烫了烫手。
瞬间感觉浑身暖和了许多。
胡秋玉不放心,硬是把他的衣服掀起来,看看康复情况。
在确认伤痕恢复良好后,这才罢休。
“妈,你和爸在深市咋样?”季平生放下衣服,来到土灶前坐下,往里面传了几根竹条。
胡秋玉略微有点诧异,儿子以前从不过问他们两口子在外面的情况,这是懂事了?
“嗤嗤!——”她先往滚烫的铁锅里放了一些肥肉,熬了一会儿油,再把剩下的瘦肉倒下。
然后,一边翻炒,一边简短地说道:“老样子,在厂子里帮人干活,就是比较累。”
“嗯,我记得你们是在服装厂里?那深市现在一般的成品衣服,大概多少钱一件?”季平生继续追问。
记忆中,九十年代倒腾服装是非常赚钱的。
宁给一匹布,不指一条路,大部分时候,一条正确的路,可以让一个家庭直接起飞,而有的人不愿意看到你发达,就会藏着掖着。
既然父母这么辛苦,他得在合理的范围内,给他们指一条路子。
这样不但能改善自家生活,还能让父母轻松一点,可谓一举两得。
“噗嗤!”一大勺豆瓣下锅。
“你问这个干什么?”胡秋玉很奇怪。
“就是了解一下现在衣服的行情。”季平生没有急着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毕竟得先把情况了解清楚了。
“一般的衣服也就五六块吧,绒布的稍微贵点,大概七八块。”胡秋玉不疑有他,如实回答了季平生的问题。
季平生点点头,再次问道:“那在我们县这样的衣服能卖多少?”
“我们县?老贵了,估计怎么也得要十几二十块。”胡秋玉把蒜苗放进去。
“哦?这么贵。”
季平生很惊讶,没想到两地衣服居然会存在这么大的差价,这事完全有搞头啊。
“那现在县里面,租一个三十来平的小铺面,加上水电气费,一个月要多少钱?”
听到这话,胡秋玉停下了手中的铲子,她有点回味过来儿子想说什么了。
她试探地说道:“这个妈不太清楚,要不我赶明儿上街的时候问问?”
“嗯,可以问一下。”季平生对胡秋玉的主观能动性,给予充分肯定。
“妈,等等。回锅肉不要放味精,我还在长身体,会影响记忆力。”他见胡秋玉打算在回锅肉里放味精,连忙阻止。
现在的自律,是以后装X的基础。
就像极度自律的狗子一样,一千Q后,那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吃过晚饭后。
李和平准备去旁边茶铺喝茶,顺便打打长牌。
换做是以前的季平生,绝对会屁颠屁颠地跟过去。
但现在嘛,直到李和平的背影消失在院角,他都不带瞧一下。
因为,他正端坐在小方桌边,神情专注地刷着题。
胡秋玉看着季平生认真学习的模样,老怀欣慰,觉得儿子真的懂事了。
于是,对询问铺面租金的事,更加上心了,决定明天赶集的时候,就打听打听。
第二天一大早。
季平生洗完凉水澡,吃过胡秋玉煮的荷包蛋后,被她硬拉着一起上街了。
骑了半个小时,来到小镇集市。
因为今天是赶集时间,尽管才八点不到,但人已经很多了。
两人推着自行车,边走边看地摊上的各种货物。
“平生,吃鱼不,妈中午给你做红烧鲫鱼。”说着,胡秋玉就把自行车停在边上,让季平生看着,然后挤到人堆里去选鱼。
不怪他们这么小心,现在这世道,贼娃子太多了。
等了几分钟,胡秋玉提着一个袋子挤出来,里面装着两条活蹦乱跳的大鲫鱼。
继续转悠了一会儿,季平生手上也提了两袋蔬菜,有莴笋、白菜、冬瓜,还有葱姜蒜这些。
路过一个简陋的小铺面时,胡秋玉停了下来。
她回头看了看季平生,然后推着车径直走了过去。
季平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老妈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于是赶紧跟上。
“老板,你这瓜子多少钱一斤?”胡秋玉并没有直杠杠地就打听情况,而是抓着一把炒瓜子问道。
“1块。”老板坐在一把躺椅上,摇了摇。
“少点嘛,老板。这么贵,吃的钱响哦。”胡秋玉熟练地开始砍价。
“实在少不到,赚不到啥子钱。”老板也是沉着应对。
“豁鬼哦,8角,卖不卖。”
“最多少5分。”
“就8角,不卖就算了。”胡秋玉把手里的瓜子扔回口袋,转身准备离开。
“行行行,8角就8角嘛。”老板装作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但季平生知道,这同样也是基本操作,双方不来回极限拉扯一番,买卖绝对是成交不了的。
这年头根本没有所谓的明码标价,也没有谁买东西会按照老板报的来给,那样只会被人当成猪来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