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
一家客栈房间内。
许长安与裴纶坐在桌边慢腾腾喝茶。
两个提前抵达的手下则恭立在一旁分别禀报进展。
“大人,卑职打听过了,那伙倭寇的头目名叫土肥井二,心狠手辣,手下众多,已在江南一带活跃了十余年。
而宁江知县崔大人,一向痛恨倭寇,组织了不少民壮抵御倭寇。
据说,土肥井二的弟弟便是死于一次由崔大人组织的围剿中。
所以这家伙的屠城行动可能是报复,替他的弟弟报仇。”
另一个手下则禀报道:“倭寇是半夜偷袭的,大约有三百余人……”
裴纶忍不住问:“三百人便将城池攻破了?”
“回大人话,倭寇根本没有攻城,悄无声息就入了城。
显然,这是一次里应外合的行动。
而且,在听说倭寇入城之后,不少守城的官兵居然纷纷弃械而逃。”
一听此话,许长安不由摇头叹息了一声。
三百余人,已经算是比较多的了。
倭寇之所以嚣张跋扈,其根源还是大明朝廷真的腐朽了。
兵不善战,民众懦弱,一听有倭寇入侵便吓得魂飞魄散,甚至不敢反抗,任由其屠杀。
比如历史上有名的“嘉靖倭乱”。
嘉靖三十四年,大约五十几个倭寇从绍兴上虞登岸,沿途洗劫浙、皖、苏三省,攻掠杭、严、徽、宁、太平等州县二十余处。
最后,竟然还杀到了大明陪都“应天府”墙根下。
前前后后横行了八十余日,杀死杀伤官兵四五千人,令得朝野轰动,被人视为大明史上耻辱的一页。
而在许长安前世的近代史上,也不乏类似的情况发生。
所以,三百倭寇屠一个县城真的不奇怪。
“知不知道那伙倭寇的去向?”许长安问了一句。
“还在打探……”
“嗯,这件事要尽快。”
这时,裴纶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道:“我总感觉,宁河屠城一桉怕不仅仅只是复仇这么简单。”
许长安问:“裴大人有何高见?”
裴纶摇了摇头:“暂时说不清,先搜集各方面的线索。”
随之冲着那两个手下吩咐:“你们务必要摸清那个土肥井二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是!”
手下应了一声。
随之又忍不住问:“二位大人,要不要通知台州方面的锦衣卫协助我们?”
许长安摆了摆手:“暂时不用,我信不过他们。”
“对!”裴纶附和道:“地方锦衣卫代代世袭,鱼龙混杂,与当地官府与各方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不定,与倭寇暗中也有往来。
总之,不可信!”
“是,属下明白!”
许长安道:“好了,你们继续去打探消息,我与裴大人商议点事。”
“卑职告退!”
等到两个手下离开之后,裴纶问道:“长安,你有什么想法?”
没外人在,他也就用不着讲究官场那一套礼数,当作自家兄弟一般聊天。
“我认为,这里发生的一切的一切,皆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在暗中操控。”
裴纶果然是个聪明人,一听此话当即蹦出两个字:“阉党?”
“没错!”许长安点了点头:“之前我倒没有往这方面想。
但柱子提到了镇守太监田东,一下便点醒了我。
这些个镇守太监或许在京城不得宠,但到了地方之后,权力可不小……”
朝廷最初设立镇守太监的用意在于监察地方军事,监管各地囤田军户。
后来,又充任矿监、税监、织造等等。
特别是魏忠贤得势之后,那真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各地镇守太监的地位更是节节攀升。
特别是一些与魏忠贤攀上关系的,简直就成了一方土皇帝,连当地的官府也得恭恭敬敬供着,生怕得罪。
“这样,一会我传书回京,查一查这个田东的底细。”
许长安点了点头:“嗯,此事尽快。”
当晚。
许长安突然心念一动,越窗而出,追着一道身影而去。
不久后,那道身影进入了一处位于一条小巷子中的院落。
许长安没有一丝犹豫,跟着跃进了院子里。
“唰!”
刚跳下墙头,一道刀光袭来。
许长安却躲都懒的躲,笑道:“美人儿,大晚上的约我见面,不会是为了切磋刀法吧?”
“哼!”
丁白缨冷哼一声,将刀收了回去。
“我就猜到,陆大人暗中派来的人一定是你。”
丁白缨颇有些不服气地问:“你凭什么这样认为?”
“一,你不是锦衣卫,所以他不可能光明正大指派你来。
二,此来一定会与倭寇交锋,而你,对倭寇的情况应该比较了解。”
“你只蒙对了一半,除了我之外,还有不少帮手。”
“哦?意思是说除了你那几个弟子之外,你在这边还有人?”
“没错!戚家刀可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传人。”
闻言,许长安不由心里一喜:“太好了,如此一来办这桉子就容易多了。”
“别高兴的太早,他们肯不肯帮忙还两说。毕竟你心里很清楚,朝廷是怎么对我们戚家后人的。”
“我当然知道。但是,你们这一次不是帮朝廷,而是替那些被倭寇残害的百姓报仇。
对了,你对那个土肥井二的情况知道多少?”
丁白缨回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这家伙当年与我们交战过几次,都让他给逃脱了。
这家伙的实力很强,杀了我们不少兄弟姐妹……”
经过丁白缨的介绍,许长安对土肥井二总算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这家伙并非普通倭寇,其家族乃是倭国有名的大家族。
土肥井二率人在大明疯狂掠夺,主要是为了积累资本与声望,为日后争夺族长一位打下坚实的基础。
“他的弟弟名叫土肥龟三,与土肥井二一向不和,都想争夺族长一位。
所以那家伙大张旗鼓屠城,说什么替兄弟报仇,应该只是个借口。
我找人打听过,崔县令之所以能组织不少民壮积极抗倭,是因为他为人正直。
在任期间,他强行收回了一些被人非法侵占的田地,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听到这话,许长安不由皱眉道:“果然是疑点重重,看样子,这台州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
丁白缨问道:“那你打算从何查起?”
“先稳一稳,裴纶已向京中发了密信,查镇守太监田东的底细。
你这边尽快找到土肥井二一伙人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
两日后。
山台县突然发生了军户暴动事件。
暴动地点位于孙家庄,与宁河县交界。
收到消息之后,许长安一行当即快马加鞭来到了事发地点。
抵达时,双方还在对峙。
军户一方大约两三百人,老弱妇嬬皆有之,武器有刀枪、棍棒、弓箭,还有锄头之类。
从人数上讲,军户占绝对优势。
官府一方大约有十人,另外还有不知哪个大户人家的十几个家丁从旁助威。
率队而来的捕头大声喝道:“本捕头再好心劝你们一句,放下武器,交出凶手,其他人等可以既往不咎。
你们现在的行径,等同于造反。
就算你们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家里的妻儿老小想一想……”
不说还好,一说这话一众军户更是愤怒。
“少来这套!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对!反正也被人欺负的活不下去了。”
“横坚都是一死,大家伙儿不要怕,官逼民反,大不了我们联合所有的军户一起造反,杀尽狗官!”
“杀尽狗官!”
悲壮的声音在天空中回荡着,惊得一众衙役下意识后退。
毕竟,对方真要是反了,他们这点人恐怕真不是对手。
眼见着事态就要一触既发之际,一声大喝传来:“住手!”
这一声大喝,令得所有人下意识瞟了过去。
许长安跳下马来,将缰绳交到手下手中,随之大步走向那群军户。
“站住!你们是谁?”
领队的捕头挥了挥手,带着几个手下拦下许长安的去路。
到了这个时候,许长安也懒的隐瞒身份了。
况且,隐瞒身份也没用,恐怕他们刚一离京,台州方面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许长安摸出腰牌缓缓道:“本官,北镇抚司千户,许长安!”
一听此话,再一看那纯金的锦衣卫腰牌,捕头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他哪敢有半分怀疑?
早在半个月前,台州府各衙门便收到了消息,知道京城派了锦衣卫下来查桉。
只不过,一众人也没怎么当一回事,以为还是像以前一样敷衍了事。
何况,台州山高皇帝远,早就形成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
“小人祝三,山台县县衙捕头,见过千户大人!”
祝三赶紧半跪见礼。
他虽然是县衙的捕头,但也只是名头听起来好听,捕头一样属于皂吏,某种程度上讲与普通衙役并无多大区别,都属于当地官府自行招募的编外人员。
故而,他不是官,没资格称什么卑职,只能以小人自称。
“祝捕头,这到底怎么回事?”
祝三赶紧回道:“回禀大人,这帮军户拖延粮税不说,还打死了两个前来催粮之人。”
许长安皱了皱眉:“有这样的事?”
军户中一个壮汉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千户大人,休听他胡说八道。
我们的确打死了两个人,但也是为了自保,而且……”
没等那壮汉说完,一个家丁模样的男子一边大声呵斥,一边走向许长安。
“你们这帮刁民,杀人就是重罪。
你们杀了人还敢抗捕,千户大人,快把他们通通抓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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