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榑走出春和宫的路上，拿出手里的一沓宝钞。

宝钞是元朝沿袭下来的。

贬值的原因，用后世的话通俗的说，便是一百人拿宝钞去银行兑换银两，全都能兑换到等价数额的银两。

但实际上，一百人中只有五十个兑换到了。

剩下五十个，抱歉抱歉啊，银行没银两了，等有了再来换吧。

也就是说，管印不管兑。

百姓如何相信朝廷？

朱元璋还制定了一条奇葩规定，金银能兑换宝钞，宝钞不能兑换金银，导致后世到武宗朱厚照时，宝钞基本不流通了。

朱榑想退给朱元璋也不行，因为官员俸禄都发宝钞，这不是给父皇添堵吗？

“这也侧面反应出，朝廷没有金银货币了。”朱榑思忖着。

因为大明宝钞诞生，便是铸造铜料、银料不足，加上朝廷军费和财政困难。

朱元璋才会想到这个办法，并将洪武大钱改为小钱，节省铜料。

朱榑看着手中的青色宝钞，“要是不说你是宝钞，我还以为到清明了…不知道能兑多少银两？”

出宫之前，朱榑想先梳洗一番。

很久没洗澡换衣裳了，从江宁县跑回来，身体就像鲶鱼一样。

朱榑的府院在长安东西两门之间，一个类似南三所的地方。

大门进去有三个四合院。

朱榑回到大房中，吩咐刘九：“去混堂司打三大桶水来，再拿一个皂荚，本王要沐浴更衣。”

刘九哭丧着脸，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酸得难受。

他可是刚从江宁县跑回来啊。

“殿下去混堂吧？”

“啊，本王以前很喜欢去吗？”

“以前奴婢都是在那儿给您洗的。”

朱榑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不过那是诸王专用的混堂。

“快去！不然今晚没饭吃！”

刘九咬咬牙，提着两个木桶小跑了出去，不多时，满脸通红拖着两桶水回来，晃晃荡荡，只剩大半桶。

朱榑坐进木桶里，抹上皂荚粉，舒服的沐浴一通，换上清爽干净的衣裳，顿时心情舒爽。

此时，院子外，御马司的太监牵来一匹枣红色的战马。

那太监道：“殿下，此马是陛下赐给您的！”

大明不产战马，朝廷用茶、盐跟游牧民族换的。

这匹战马的确好，出了皇宫后，朱榑特意跑了两里，这战马都不带喷气的。

朱榑骑着战马，慢悠悠的逛着，突然下马买了三个蒸饼。

贩夫接过宝钞，又递了回去。

“小人实在找不开啊。”

刘九指着他，道：“竟敢不收？”

“小人这里的钱，全部加起来，也不够一贯的……”

一贯宝钞是一千文，他要是有这么多铜钱，也不至于出来卖蒸饼。

宝钞大多流通于商贾之间，长途跋涉，不便携带太多银两，正好提供了便利，百姓极少使用宝钞。

朱榑也不知道能换多少，他白吃了小贩三个蒸饼，找了一家看起来不小的牙行。

顺记牙行！

说明来意后，牙行掌柜便请他出去，道：

“朝廷规定，不能兑换金银，不论经营的买卖大小，在官府都是有备案的，一旦被发现，便犯律法。”

“我给你指一条财路。”

很快，朱榑便来到牙行掌柜说的地方。

“大爷，进来玩玩啊？”

“公子公子，奴家哪里不好了？”

艳丽的姑娘站在阁楼上，手里摇着丝绢，对往来的男子卖弄姿色。

“这个朝代的女子，样貌水灵真实啊！”

烟花，是江南特产。

京城的勾栏有两处，一处在武定桥东，一处在会同桥南，这里遍地是青楼。

还有秦淮河的花船。

朱榑眼前的，是武定桥东的翠香楼。

“殿…少爷，真的要进去吗？”

刘九拉着朱榑。

“有这么多储备银两、又敢兑换的，只有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

“进去。”

若不兑，买个包子，贩夫都不敢收。

更重要的是，朱榑想看宝钞兑换的比例。

朱榑立即走了进去，很快出来一个风韵犹存的老女人，这里果然能兑换。

只是，兑换的比例让朱榑张了张嘴巴。

十比九。

一百张大票子就换九十两银子，我报官了啊……

朱榑怔住了，“本王终于知道，那些官员为何喜欢来勾栏听曲了。”

这才发行两三年啊。

老鸨母一副你到底兑不兑的神色。

“九十五两。”

“九十两！”

“九十五两。”

“成交。”

朱榑丢给刘九二两银子，又打赏他一两，刘九乐坏了，屁颠屁颠跟着朱榑。

“若是父皇问起，就说本王骑着马，出宫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干，便回宫里去了。”

刘九眨了眨眼睛，“殿下您以前都不怕的。”

“本王现在也不怕。”

朱榑握着手中的银两，有了银两，就能买他喜欢的东西，比如给刘姑娘置办一身绫罗衣裳。

…………

此时谨身殿中，朱元璋捧着疏奏，眉头越皱越紧，最近很少有令他高兴的奏报。

毛骧走进来，道：“齐王将一百贯银票，换成了银两。”

“在哪里兑换的？”

朱元璋停止翻阅疏奏，神色不悦，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看不出神采。

“在武定桥东的翠香楼，那鸨母已经招供了。”

毛骧双手奉上一沓青色的宝钞。

朱元璋放下疏奏，伸手把一沓宝钞接过来，目光朝毛骧看去，神色冷然。

“换了多少银两？”

“九十五两…”

朱元璋并不像其他皇帝，他对银两的购买力一清二楚。

普通百姓一年到头也未必能攒到五两银子。

毛骧急忙道：“卑职已命人查封了翠香楼。”

朱元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字一顿道：“让齐王来！”

朱榑还不知道，交易有内鬼，已经被某个善于隐藏的检校发现，连交易对象都被抓了。

此时，正在长安大街那家江东楼，请刘九吃烧鹅呢。

“带一份给母妃，本王上次答应她的。”

朱榑吩咐道。

刘九拿起鹅肉塞进嘴里，突然停住，整个人如同雕塑。

因为一行官兵火急火燎地出现在面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毛骧翻身下马，双手抱拳，说道：“殿下，陛下召你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