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且过来。”

岳兆文语气淡然，却又蕴含着不可反驳的霸道。

李无奇便上前一步。

“多大年纪？”

“回前辈，十七。”

“哦？”

年仅十七，便能成就武道大宗师之境！此等天赋，放眼九州，亦属上等！

方才那一刀，就足以证明这小子魂气之精纯、刀法之精湛！

由此可见，其步入道化乃至涅槃境，只是时间问题——突破仙境有仙缘之考验，便不是从天赋可以预测的。

于是那一双炯炯之目兴趣渐浓：“何方人氏？”

“长宁县石牛镇人氏。”

“可曾听说过镇妖军？”

“听说过。”李无奇回忆道，“蛮荒妖域，镇妖三关，捍卫大吕王朝千万年安宁！”

“嗯！”岳兆文欣慰地点点头，“你可知，今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是什么日子？”

“十二月二十五日？”李无奇思索片刻。

年关将至……貌似是圣诞？但中国人不过洋节！

于是道：“晚辈不知。”

岳兆文道：“乃是我镇妖军向九州征兵的日子！凭你的资质，来我圣威关，或可做百夫之长！”

刚入军营便为百夫长？这饼画的……

李无奇毕竟不是社会小白了，自以为深谙此道，便推诿道：“晚辈才不配位，不敢妄想。”

岳兆文沉声道：“男儿志报家国，何言才不配位？！你来，此位便是你的。”

不等李无奇回答，他便自怀中摸出一枚令牌，抛给李无奇道：“莫忘记你我的约定。”

李无奇接过令牌，却转念一想：“十二月还早，自己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考虑，倒不必急着决定。”

便行礼道：“谢前辈。”

领了令牌，李无奇却不急着退场，思绪飞速运行。

他之来鸿雀诗会所为何事？

自然是能救妹妹的仙丹！

此时沁素山两位仙子近在咫尺，可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便向兰香宫主杨倾颜、细月宫主赵冰茹两位仙子行礼道：“两位仙子，在下李无奇，有一事相求。”

杨倾颜美目轻轻一眨，却不言语。

赵冰茹却道：“小公子有何事？不妨说来听听。”

李无奇便向她郑重行礼，道：“在下欲向仙子求一枚仙丹！”

“仙丹？”赵冰茹朱唇勾起一抹魅惑的浅笑，“仙丹有许多种，你要求的，是哪一种？”

“在下的妹妹，幼年时便染恶疾，虽万幸保住一命，可周身却有诸多经脉因此毁坏，以至于行动不便……”

“那便是经络妙春丹了。”赵冰茹眨眨眼，“三品丹药，其实算不得十分贵重。嗯~正好！我身上便带着一粒呢……”

李无奇脸色一喜，便躬身道：“恳请仙子赐药！”

“嗯……”赵冰茹秋波动人、笑颜含春道，“我见小公子血气方刚，可是个修行的好料子，不知小公子是否愿意，与本宫主结成道侣，共赴仙境？”

“啊？”仅这一句，便把李无奇问懵了。

旁人也是惊了。

他不过求个药，对方竟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

李无奇眉头一皱，换做平时，这等荒唐的条件，他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但如今妹妹的希望触手可及，便由不得他只顾自己、自私任性了！

于是强忍住内心悲叹，义正言辞道：“俺愿意！”

“呵呵！那可就说好咯，我的小公子！”

赵冰茹轻掩朱唇，却笑得花枝乱颤。

“李无奇。”杨倾颜忽然开口，语气清冷道，“莫要与这女人调笑，仙丹一事，且等诗会结束后再说。”

李无奇察觉到这位仙子的语气有些不悦，便也不敢得寸进尺，便庄重行礼道：“在下唐突，还请两位仙子见谅，这就告辞了。”

临行前，赵冰茹一個眼神风情万种，轻咬朱唇道：“今夜……等我哟……”

“！！！”

李无奇：“……冷静！坐下！没出息的家伙！”

这哪是什么仙子，这分明是救苦救难的女菩萨啊！

到从席入座，李无奇问贺川：“处理了？”

贺川点头：“嗯。”

“你有没有问，我文心被破一事，究竟是不是他之所为？”

“是他所为。”

李无奇便点点头。

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世间人心阴险，竟能至如此！

此前千万般试探，从未捕捉到一丝破绽！以至于李无奇始终都在怀疑，究竟是不是沈蛟夺走了自己的文心。

如今尘埃落定，总算了却一桩悬念。

“你求错人了。”

身后却有一个英气十足的女声道。

李无奇回首望去，牛老大身旁，站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眉眼竟与牛老大五分相似！

牛老大笑道：“介绍一下，小女牛晶晶，沁素山兰香宫弟子。”

李无奇：“？！”

牛老大的女儿？！仙门的人？！这么牛？！

见李无奇一脸震惊，钱掌柜便在一旁嘿嘿地笑：“所以说，此次老大肯出面，你且偷着乐吧！”

李无奇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

难怪石牛屠场丝毫不惧所谓的官家！

难怪石牛屠场胆敢暗中操作朝廷明令禁止的妖兽生意！

难怪小小屠户竟能在这鸿雀诗会上席而坐！

皆因这一位女子，仙门中人！

这头老牛，实在是深藏不露了。

李无奇急忙行礼道：“在下李无奇，见过晶晶仙子。”

牛晶晶傲然道：“家父书信一封，已将你之情况说明，宫主本已同意赐下仙丹，可你方才那一问，实在弄巧成拙。”

牛晶晶乃兰香宫弟子，那她口中的宫主，不就是杨倾颜么！

怪不得说自己求错人了呢！也怪不得那杨倾颜有些不悦呢！

李无奇尴尬地挠着头：“唐突了，唐突了……”

再偷偷望向主席上那两位仙子，杨倾颜只顾诗台而目不斜视，那赵冰茹却一脸暧昧地看着自己。

李无心暗暗思索：“杨宫主若是生了闷气，也还有赵宫主可以讨好，只是就要我多出点力了……为了妹妹！”

“哥。”李无心忽然道，“谢谢……”

原来哥哥是为了自己，才来的这鸿雀诗会，亏自己还三番两次抱怨，实在有些不懂事了……

可李无奇似乎没听清，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李无心会心一笑：“我说！哥！你简直面如冠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李无奇正色道：“算命先生说的果然没错！曾经你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算命先生就指着娘的肚子说，这孩子将来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装糊涂！”

众人：“……”

话说这小子一天哪儿来的这么多莫名其妙又十分引人发笑的话？

李无心捂嘴而笑，可眼中闪耀着朦胧的泪光，眼中那一抹心疼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哥，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你每一次为我受的伤，为我流的汗，为我淋的雨吹的风……我都记得……

李无奇似有所察觉，便道：“傻子，哥哥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这么用的。”

“噗！”李无心也没憋得住，于是道，“傻哥哥，哪有人说自己是东西的……”

李无奇揉了揉她的头：“乖……”

沉默片刻，李无心道：“哥，我以后也可以保护好自己了……”

李无奇只当她在安慰自己，便反过来安慰她道：“那是当然了，哥哥相信你。”

李无心道：“我已经突破文道封极境界了。”

李无奇：“？？？”

我的亲妹妹！

观心呢？立命呢？一步就到封极了？你把前面两个境界都吃了？

“啥时候？你没骗我吧？”

“无心永远不会骗哥哥。”

“你现在才说！还说不会骗我？”

“可你也没问呀。”李无心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李无奇：“……为什么不主动告诉哥哥？”

“因为……”李无心目光有些怯懦，“我怕哥哥送我去鸿雀书院。”

此时恰巧路过的景迁之：“嗯？”

怎么突然就吃到自己家的瓜了？

于是刻意放缓了脚步。

“害！”李无奇大声叹道，“傻妹妹！你瞧见鸿雀书院那些个傻老帽了吗？就那破地方，你想去，莪还舍不得让你去呢！”

李无心美滋滋：“哥哥真好！”

景迁之：“？？？”

于是他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李无奇的肩。

李无奇回过头去：“你谁啊？”

“在下鸿雀书院高阁首席大弟子，景迁之。”大方得体的素雅蓝衫，彰显青年彬彬有礼的儒雅风范。

李无奇眉头一皱：“鸿雀书院？高阁？首席？还大？！”

景迁之微微颔首：“正是在下。”

“有啥事？”

景迁之波澜不惊道：“方才听李公子和姑娘议论我鸿雀书院，似乎对书院很有些误会，于是来解释清楚。”

李无奇便道：“哪里有误会？”

景迁之笑道：“鸿雀书院并不破。”

“人不行。”

“此言更有失偏颇了，鸿雀书院乃九州文才聚集之地，能入学者，皆是九州各地才子中的佼佼者……”

“哦。”李无奇无礼地打断，且语气敷衍。

景迁之却也不怒，反而爽朗笑道：“李公子为何发笑？”

李无奇道：“诗桥那三位才子的水平，就不咋地。”

景迁之道：“他三人毕竟是修文道，而公子是修武道！你以武道大宗师境界，杀我文道观心立命的三位同窗，却又说他们不行！实有些胜之不武，且言过其实了。”

李无奇微微眯着眼：“那怎样才算光明磊落？”

“文道应对文道！这位姑娘乃是封极境界，而在下，立命境界。咱们各上诗台吟诗一首，较个高下，如何？”

他敢以立命境界挑战封极境界，当真是胆识过人，却也证明，此人并非寻常之辈！

却也有个小心眼。

他并不说与李无奇上台较量武力……因为他知道，论战力，自己绝不可能胜过一位武道大宗师！

李无心微微点头：“可以。”

李无奇却翻了个白眼：“吃饱了撑的？干嘛要和你比？”

李无心便点点头，小声道：“哥哥说得对，我为什么要和你比？”

景迁之笑了笑：“那要如何才能和我比？”

李无奇道：“你得拿点赌注出来。”

李无心点点头：“赌注是什么？”

景迁之略微思索，便从怀中掏出一支毛笔来。

“此乃乾坤笔！无暇宝玉做笔身，妖皇狼毫做笔头；曾经饱饮狼王血，书尽乾坤墨未干。”

“毛笔？”李无奇挑了挑眉，“这能值多少钱？”

景迁之笑了笑：“若要用黄金来衡量的话，大概价值十万两左右。”

闻言，李无奇不动声色：“勉强。”

心中却在咆哮：十万两！黄金！我要把石牛屠场买下来！！！

景迁之便道：“如此，请姑娘先上台？”

倒也不提李无奇自己有没有赌注的事儿。

李无心点点头：“哥哥，送我上去吧。”

李无奇一边将李无心推向“月”字诗台下面候着，一边小声问道：“妹，你那里可有什么好诗？”

李无心道：“就此前那一首，你觉得有取胜的把握吗？”

“此人胸有成竹，定不是等闲之辈！你那首词固然好，但说实话，未必万无一失。”

“那该如何？”

“哥这里有一首词，你且记住。”

“好。”

……

月字台上，一位公子吟诵完毕，才灵宝石爆发惊人的光芒，几乎将整个大堂照得亮如白昼！

众人皆鼓掌叫好。

公孙云天颔首笑道：“此子天分绝佳！有望摘得桂冠！”

楼振江轻声道：“对仗工整，音律宛转，算得上佳作。只是意境，难免有些落入俗套。当然，楼某这是吹毛求疵。”

然后李无奇将李无心搬上了诗台。

见台上来人，楼振江眉头一皱：“李无奇？”

刘孔桥介绍道：“那位姑娘，是李公子的妹妹，名为李无心。”

公孙云天笑道：“这兄妹二人，一人修武，一人修文，文武双全，兴旺门楣！”

赵冰茹呵呵打趣道：“呀！小姑子出面了呀！”

见这赵冰茹活脱脱一副寂寞深闺、风骚浪妇的模样，杨倾颜秀眉微蹙，道：“赵宫主，请你收敛一些，出门在外，莫要损了我沁素山的颜面。”

……

此时，场外。

周劲竹等人游历在长安书院周边的十座散意诗台，殷勤寻找李无奇兄妹的身影。

曾凡道：“可恶！十座诗台都找遍了，为何还是不见诗仙后人？”

大壮提醒道：“外面没有，便是在里面了。”

周劲竹微微皱眉：“按道理，别人若不知晓无奇小友诗仙后人的身份，便不会让他进到里面去！里面大小八座诗台，皆是达官贵人、名门贵族子弟……”

二壮道：“或许他俩压根就没来！”

曾凡道：“那就更不可能了！千里迢迢跑来这鸿雀诗会，却不来参加？这不吃饱了撑的么！”

周劲竹思索道：“或许二人真的阴差阳错去了二等席……咱们进去看看！”

……

“这首词，名为《将进酒》。”

“月”字诗台上，李无心淡然开口，声音清澈动听，有些柔弱无力，却又暗暗蕴含一道磅礴的力量。

旁人或许无从察觉，但主席上的公孙云天与楼振江却顿时脸色一变，讶异道：“封极？”

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似乎如花一般脆弱的小姑娘，竟是一位文道封极境界的高人？！

赵冰茹眨了眨眼，略显惊讶道：“我家小姑子，似乎……”

杨倾颜沉默许久，淡淡道：“文心雕龙……”

听得身旁文道高人们议论，武将岳兆文嘴角难得涌现一丝笑意：“这对兄妹，看来有些意思，不如都来我圣威关吧……”

台上，李无心开始吟诗了。

“君不见……”

并不算洪亮的声音，但在才气的加持下，极具穿透力，甚至盖过风、花、雪三座诗台上正在吟诗的三位才子。

于是三位才子都停了下来，或是好奇、或是不满、或是出于尊重姑娘……

都静静地看着李无心。

于是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坐轮椅的小姑娘身上。

李无奇便骄傲地站在她的背后，身姿挺拔，神态嚣张。

“君不见？”楼振江眉头一皱，“好奇特的开篇……”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嗡！”

才灵宝石开始吐纳淡淡的光芒。

诸位文道高人开始细细品味诗意。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公孙云天、楼振江、杨倾颜眉头紧锁。

才灵宝石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