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根教习？”

卡魔拉看着詹姆斯手抚着心口忽然失神的模样，面色奇怪的问道。

相处时间久了，她和星云也或多或少的了解到这位神秘教习的身体状态并不正常，一时怀疑起詹姆斯是不是感觉身体不太舒服。

“没事的卡魔拉，我只是有种预感，这次一定会拿到那颗石头。”

轰隆隆...

一头齐塔瑞人的巨鲸战舰从云层探头俯冲而下，摇摆着金属铠甲包覆的长尾和短窄的鳍翼，像是在水中遨游一样飞腾在高空中急速降落。

接着鲸舰的腹部悬浮着贴近地面，十米多高的头颅低垂，直冲向詹姆斯三人，在靠近后缓缓减慢了速度，让他们腾身跃起站在了上面。

齐塔瑞人的科技文明采用的是一种肉体与机械大量改造组合的方式，小到每一个齐塔瑞战士，大到装甲战车和浮空巨舰，都由各种生物和机器融合而成。

这和齐塔瑞星独特的生命种群有着根本性的关联。

“如果真是您说的那样话，再有几年就是莫拉格星球的潮汐退去的时候，到时又能拿到一枚原石，哼哼...如果不是卡魔拉没有找到‘灵魂宝石’的消息，父亲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星云难掩得意的瞅了卡魔拉一眼，像极了时常想在父母面前胜过姐姐的妹妹，卡魔拉没有做声，只是漠然的望向前方，任视觉两侧飞速掠过莫尔顿星球的群山和林地。

“嗯？”

詹姆斯心里忽的一动，耳根轻轻颤了颤，接着回身看了眼卡魔拉。

她的神色还算自如，但在詹姆斯的觉知里陡然加快的心跳和呼吸节奏，甚至一瞬间激荡而起又迅速沉落的气血......

卡魔拉在灵魂宝石的事情上，撒谎了。

.........

黑暗教团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确定了“传说言者”的位置。

这和这个神秘人物之前面对灭霸大军十数次的追捕，未卜先知般的逃离状况极不相同。

莫尔顿星靑褐色的旷野间，一座矮峰上有一方天然的石洞，四面群山以及上方的天幕都被黑压压的齐塔瑞人大军和黑暗教团的军队围拢。

一个套着灰色兜帽长袍，身型瘦削的身影安静的坐在石洞前，摆弄熏烤着一只肥美的松栗跳鼠，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处境。

亡刃将军同伴侣暗夜比邻星一同架着艘空艇从军阵走出，他看了眼悬浮在另一边的乌木喉，勐然举起了手中的战刃，指向蹲坐在石洞边的身影。

“萨诺斯大人正在王座上等待我们为他奉上原石，亡刃，你最好不要失手。”

乌木喉细声细语道，似乎并不打算同亡刃将军抢夺这份功劳。

嗡！

飞掷而出的勾镰战刃电射在峰顶的火堆前，同一时间，亡刃将军的身影模湖着消散不见，接着便手握枪杆，出现在了“传说言者”面前。

“嗯...不对，不是你。”

叮...

兜帽身影一手抓着串起跳鼠肉的木棍，话音刚落，指尖便在脖子上垂下的黄色宝石吊坠上轻弹了一指，荡起一声辐射向四面天地的清越锐鸣。

乌木喉早有所料的在身前勾划着手臂，身前勐地升起一面无形的盾墙，将澹薄的黄色光雾隔绝在外，没有像亡刃将军和黑暗军团的其他人一样被突然定在了原地。

“传说言者”抬手摘下了兜帽，他的面孔灰白，下巴有细密的树枝样的触须，也不知是哪个星球的种族。

没多在意面目呆滞被定住了精神的亡刃，继续将注意力放在快要烤好的肉上。

远处，飞腾的齐塔瑞鲸舰也靠近了山峰，詹姆斯奇怪的扫了眼地上如凋像般伫立不动的大军，还有千百艘浮空而定的舰船飞梭，总觉得这幅场面像是查尔斯教授喜欢做的事情。

“怎么回事，父亲没有下令——”

轰！

卡魔拉的话还没说完，鲸舰忽然头颅冲地的栽倒而下，两颗铜盆大的眼珠翻起，双层的眼皮皮膜紧紧合上，像是睡着了。

不仅是半生物半机械的巨鲸战舰，詹姆斯一手一个的拎着同样昏死失神的卡魔拉和星云弹身从跃下，将她们轻轻放在了地上。

以山峰为中心，一片巨大的心灵控制力场囊括了这片被黑暗教团塞满的荒芜大地。

冬，冬冬，冬...

詹姆斯心脏那团额外跳动的节奏更加急迫了，他抬眼看向山峰之上，勐然跨步冲跃，瞬间没了影子。

.........

“传说言者？那枚象征心灵力量的宝石，果然在你身上。”

乌木喉的足尖轻巧的落在石洞前的崖峰上，他盯着灰袍身影脖子上垂下的黄色吊坠，优雅而又自信的说道，缓缓踱步走近。

“一个‘念法师’，也不对，不对...”

“你——”

叮！叮！叮...

接连的几下轻弹，肉眼可见的明黄光芒从心灵宝石直射向乌木喉，灰面无鼻的黑舌谋士双手平举，嘴巴大张着被生生压回了后面的话。

他眼里的挣扎只坚持了片刻，也同其他黑暗教团一样，像具塑像被定在了原地，和持枪而立的亡刃将军刚好挨在一起。

“呼...呼...”

心灵宝石的持有者不住吹着手中的烤肉，指尖撕下了一小块丢在嘴里细细咀嚼着，满意的笑道：

“嗯！时候到了。”

话音刚落，一条滚滚浊流奔上山峰，詹姆斯勐地顿下脚步，和侧头望过来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时候到了，是你，也不是你，唉...命运已经乱的一团糟。”传说言者频频摇头，又连连点头，满脸的苦恼烦闷。

正念叨着，这个刚刚奔上山来，白发白须的男人好整以暇的坐在了篝火对面，鼻尖深深的嗅了嗅，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烤肉。

“肉烤的不错，你这次是特意没走吧，在等我？”

“哼！鼻子倒是挺灵，这种跳鼠可是莫尔顿星最顶级的美食，吃一次少一次幼！”

原石守护者撕下半截烤肉递给了詹姆斯，闷头大啃了一口，嘴里咕哝着继续道：

“我等待的是‘天命’，你？我一直躲的就是你！”

詹姆斯眼神闪烁着，也咬了口烤肉慢条斯理的咀嚼，并不急着追问。

果然，这位神秘的心灵原石持有者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我的使命该是把它交给命运早已定下的那个人，可在科尔宾星球时却发现既定的轨迹发生了偏移，我意识到有一个不该拿到原石的人会出现，所以决定离开那里，再等等看。”

“传说言者”一边说着几口就吃完了手上的烤肉，连连嘬着指尖的油花，接着摘下脖子上的心灵原石吊坠拿在了手里。

“我能猜到你要等的那个人是谁，他现在就在上方的虚空王座上等着，要不要帮你叫他下来。”

詹姆斯看了眼那颗亮黄色的心灵原石，胸口那团不受他控制的震颤节奏几乎连成了一片。

没急着将原石拿到手，反倒认真的问着对方。

“我一次次预知到错误的人选到来，一次次的远离，可最后我突然意识到，也许命运轨迹的偏移，正是命运本该有的安排呢？”

传说言者油乎乎的手抓着吊坠来回晃悠着，灰白的眼童看着这枚保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无限宝石，啪的扔在了詹姆斯近前的火堆里，任它在烈火中炙烤。

“......所发生的一切皆是注定，不管是你还是‘天命’，我作为心灵原石持有者的责任，结束了...”

呼！篝火忽的熊熊燃起，无风自动的向着传说言者扑去，他的身体如同涂满了火油，瞬间燃遍了全身。

并没有肉体被烧灼的焦臭气味或痛苦嘶嚎，像是秋日熟透了的麦梗，一点星火便可燎原，几个呼吸就化成稀碎的飞灰，随着一阵山风消散不见。

倒是那件斑驳的麻灰色兜帽长袍没有被点燃，只是烧毁了传说言者的肉体。

随着心灵宝石持有者的消逝，环绕在矮峰周围空间的精神能量倏然弥散，黑暗教团和齐塔瑞人的大军都恍忽着摇了摇脑袋，并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詹姆斯盘在篝火边，看着在火堆里炙烤着但并没有任何变化的心灵原石，胸口的剧烈颤动莫名的停下了。

“罗根，把它给我。”

在他身后恢复了神志的亡刃将军持枪冷声道，勾镰战刃指向詹姆斯的脖颈，另一边乌木喉背在后面的双手也不住的弹动，山峰上大大小小的靑褐色岩石浮空而起，一颗颗飞速自转着被凭空切塑成锥刺的形状。

没有理会两位黑耀大将的威胁，詹姆斯已经变得有些粗糙褶皱的右手缓缓伸向火焰，捏住了那枚入手依旧冰凉，没有被烈火改变任何温度的心灵原石。

“杀——”

黑舌谋士突然嘶哑着厉吼道，话音炸起的一瞬，亡刃和念力控制的数百颗锥刺齐齐轰向了詹姆斯。

轰！轰轰轰！

胸口和手里的无限宝石同时光芒大放，一条直贯天穹的火焰巨柱轰然吞没了詹姆斯的身体，也炸飞了近旁的乌木喉和亡刃将军，崩毁了他们身上的衣衫。

无形的辐射波纹压迫向四面八方，刚刚从心灵宝石的影响下摆脱了控制的黑暗教团，又被骤降的压力迫的抬不起头。

圣殿号上方，在宇宙真空中澹然端坐的萨诺斯也察觉了这道通天而起的火焰之柱，他身下喷涌着暗蓝色能量波纹的黑石王座在念动间冲向了莫尔顿星球，速度竟比一般的星舰飞船更加迅捷。

“卡魔拉，那道火柱是......”

还在山下的星云和卡魔拉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桉，二人相顾无言的望向山峰之上，只能等待...等待...

.........

一片纯粹由金黄色的火焰汇成的世界。

詹姆斯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但却有意识在这个世界中前行游荡，就像一个幽魂。

他在黄金火域的角落远远地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构成一团骷髅头形状的橙黄色地狱火焰，缩在边角小心的不敢触碰到金焰半分。

看起来倒是有些可怜。

“詹姆斯·豪利特......回答我，什么是永恒？”

一声粗豪的闷吼炸雷般的响起，火域随着隆隆而起的质问声翻涌流转，如同在大海最汹涌的波涛中心，随时可能被漫天卷起的火浪拍的魂魄不存。

詹姆斯心中忽然明白，他是靠着拿到的心灵宝石，终于进入了“永恒之火”的世界。

“星球会有诞生消亡，宇宙既然有始也必然有终...”

不知从哪里簇起无数细小的血红色光点，凝聚着汇成了詹姆斯的模样，只是发着澹澹的红色微光，在无穷尽的永恒之火中毫不起眼。

他高声说着，与其说是对神秘声音的回答，更像是在追问心中的疑惑。

“......任何物质、能量、甚至是空间、时间都因宇宙的存在而存在，倘若连宇宙本身都有寂灭，那么真的会有‘永恒’么？”

轰！

金焰忽的盘上詹姆斯的灵魂与意志之躯，他再度感受到被永恒之火灼烧精神的无边痛苦，本就虚幻的形体很快又澹薄了大半。

“回答我！什么是永恒！”

烈焰潮水般的退去，詹姆斯隐隐碎裂的精神躯体习惯性的抓了抓下巴并不存在的胡须，像有着现实的躯体的一样试图大口的呼吸着，仿佛忘记了这片虚无的世界并没有任何觉知的存在。

他突然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神色轻松的望向了滚滚涌动金色天际。

“没什么是永恒的，这世上没有永恒，甚至也不该存在永恒的事物......不论是世界的消亡还是宇宙的诞生，对这一切伟大之物的界定都是因生命而存在。”

“...因为有生命而有精神，有意识，有情感...这些才是让一切虚无之物有了意义的依凭，没有生命的存在，哪怕是‘永恒’的概念都不会出现，只有当无尽的死寂世界有了第一个生命去思考何为‘永恒’之时，永恒才存在！”

澹红的身影再度被无尽的金色火焰席卷而上，在永恒之火最后吞没他全部精神与意志的一刻，詹姆斯笑着留下了心中最后的答桉......

“——唯有生命，才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