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年的史书上,只有短短的几句话,用冰冷的文字掩盖了大多数的痛苦。
——许昌城内,昨夜帝落难于此,移驾许昌衙府中。
“上朝。”
天微微亮起,此时小小的府衙内,刘协就坐在那高高的椅子上努力使自己的头仰的很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
大厅与未央宫相比小了不只一星半点,朝臣却依旧能保持一定距离的坐在两侧,文官在东,武官在西,可就算是这样已经有所空余。
可这些要么是本地的小吏,要么是随军武将,要么是零星几个随刘协逃过来的官员,如今已举眼少达官,入朝难贵人。
总之就是这些人构建了目前这个还算完整的朝廷。
“万岁,万岁,万岁。”
呼过三声万岁,刘协看着眼前这些不算多的官员们,不免想到了曾经人影幢幢的朝廷,眼中露出暗淡。
“众爱卿免礼,如今正是落难之时,朕承蒙各位不弃,在此谢过各位。”
刘协从座位上跳了下来,弯下腰对着厅堂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见此,底下西面为首的皇甫嵩连忙便举着笏板起身上前。
“陛下何须如此,这都是我们这些臣子的本分,如今朱儁将军在外征讨,而在我看来如今最要紧的乃是如何从各诸侯手上重新夺回江山。”
刘协也抬起头来,重新坐回了座位,他盯着半朝文武,面露难色道。
“确如皇甫将军所言,可如今我们的耽误之急不是收复失地,而是重新取回天下人的心。
如此次许都之民所为,我军来此竟无一人敢开门,证明汉室早已大失民心。”
皇甫嵩一怔,思考了一会儿眼中的迷茫慢慢变得释然。
毕竟如今乱世中的天子,出的这一尊身份以外求个名头以外,早已没有任何作用,况且这许都城本来就是他们已不正当的手段过来的,如此看来他也认可了刘协的想法。
然后再一次拜道。
“皇上英明,不过这治万军长,取心疾难,臣不知该如何而为之。”
听到这句话,刘协的眼神一愣,这句话似乎也戳到了自己的无奈。
他环顾四周,可能在乱世活下来的人,哪一个不是聪明人?
似乎所有人都在刻意的躲闪这目光,似乎都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朝堂很小,外面天变得阴沉,今年的雪迟迟不下,留下的只有满城干燥,似乎随时都要被黑夜吞没。
刘协看着周围可却无一人回应,只能尴尬的坐在朝堂之上,气氛着实凝固起来。
“我看李大人似乎有什么想要说的,还望先生莫有推辞。”
皇甫嵩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李儒,毕竟此次汉帝出逃论最大的功劳就是他所出的计谋。
霎时间几乎场上所有人的目光也跟着移了过来,他们也想见识见识这个由奸臣变成忠臣的人。
“哦,难道大家都认为我有什么主意吗?很抱歉,没有。”
一身棕衣的李儒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众人,接着将目光放在了同样带着求助的刘协身上。
他慢慢的拿出笏板,接着顺势一拜低头道。
“如今如果非要臣给出一技,那就是杀掉那些不安分的人,杀鸡儆猴以勒民心。”
李儒冷冷的说道,语气中带着杀气,令满城文武皆是心中一寒。
椅子上刘协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意整得内心一震,接着下意识的愤怒瞪向李儒。
“李儒,你这样做有事天意,在将来必会如同暴秦一般万人诛之!”
刘协的愤怒的眼神留在了李儒的身上,在这一刻他又似乎想起的过去李儒的所作所为,瞬间对李儒的好感冲刷得干干净净。
而在底下的李儒听此也没有立刻退下,接着依旧看着地面语气中杀气隐去,平淡的回应道。
“陛下,或许此法确实不算是不是长久之计,可我们目前就这些土地,如果巩固不住,那么何谈将来?”
皇甫嵩诧异的看着李儒,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功臣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心中也感到心寒。
可正如李儒所说,他们确实没有任何办法,包括刘协也被怼的哑口无声。
“你的想法太危险,念在你也想为大汉献计的份上,暂且饶过,以后就要再提,先进入下一项。”
李儒点了点头,便举着笏板默默的退到队伍中,可在场所有人的眼神,自此大部分人对他都是厌恶,而另一部分也没有了之前的好感。
很快,就进入了今天的正题,那就是论功行赏,几乎在场的所有官员都是在等这一刻。
个个的灼热的眼神偷瞄着龙椅上那个稚嫩的孩子,或许如今的皇朝可有可无,但这个身份,便能使他们名正言顺的干很多事情。
很快,由于官员的确实,只是一个普通的衙门文官站上前,念道着圣旨,伴随着一声英明。
“加封原司农士孙瑞为光禄大夫。
封车骑将军皇甫嵩为太尉。
封骠骑将军朱儁为大将军。
封刺史李……
中令李儒护驾有功,保留原官职。
钦此。”
一声谢主隆恩,几乎在场上的所有人都接同时跪下道歉,脸上都带着喜悦。
可却仍有几人幸灾乐祸的看着李儒,唯独他直落个保留官职。
“谢主隆恩。”
可李儒似乎不在意,也在恭维道。
反倒是皇甫嵩,似乎有些不忍,想要说什么,可却想起了之前李儒所言,也只好把它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去。
“陛下,臣有一事告之。”
文官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士孙瑞突然举着笏板上前说道。
而刘协也从之前的烦闷中恢复了过来,疑惑的看着他。
“士孙大人尽管言之。”
士孙瑞在台下,犹豫了好一会,抬起头来将目光看向了李儒。
随后伸出手指指向他,带着坚定的语气说道。
“臣要弹劾李中令,王允大人是被他杀死了!”
“什么?”
士孙瑞话音刚落,几乎所有的人脑海中轰的一下,这短短的几个字,信息却如此庞大。
奸臣,忠臣,奸臣。
刘协突然站了起来,期间可以看出他小小的身躯在留着汗,在额头上的晶莹慢慢滑了下来。
“士孙卿,情况属实?莫要骗朕。”
此时刘协反而开始期待这是真的,因为是李儒救了自己,导致他要痛苦的陷在家仇与国仇之间的挣扎之中,如果坐实李儒另有所图……。
士孙瑞点了点头,接着再次一拜说道。
“当时的长安城下,我亲眼见王大人一步步走向长安城,我想要上前阻止他,可他却说:‘李儒给我说如果我不死,那么他就会杀了皇上。’随后……”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之后所发生没人不知道。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又再一次将目光投向李儒,可棕衣还是那条棕衣。
李儒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倒在一直疑惑的看着士孙瑞。
“司徒大人……”
刘协想起了在长安城中扶持自己上位的那个老头,虽然说话总是趾高气扬,可他能感受到满满的忠心,而不是让人猜不透。
“或许这一切都是王大人安排的,李儒只是最后窃取了王大人的成果。”
在他的脑海里,一个个猜想纷纷出现,接着愈加感觉王允的高大,与李儒的奸诈,似乎如果不是今天这句话,自己与大汉将会如在董卓手下一样成为另一人的傀儡。
可猜想毕竟是猜想,人们想他是真的,可却缺少证据,尽管刘协几欲将李儒置于死地,可最终还是颓然的躺在的座位上,暗自提醒自己要冷静。
“念在你有功,加上证据不足,暂时贬为平民随时听候差遣。”
李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慢慢的放下了自己的官帽,将笏板压了上去,也没有为自己申辩,扭头看了一眼刘协深深的一拜。
“望保重。”
李儒说完后,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从中间走出了大厅,只留下了地上的官帽,似乎证明着他曾经的存在。
随着李儒的身体渐渐消失在茫茫人群中,响起的关门声再次阻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陛下,我有一言可治民心。”
士孙瑞见李儒离开,连忙再次举起笏板说道。
刘协眼神里的暗淡一扫而过,接着着急的询问道。
“何事,还望君言。”
士孙瑞随后说道。
“对外界我们只要说是李儒下令的以暴力的方式攻城,而皇帝并不知情,只是认为许都和平投靠,其余一概不知。
那么就一个经不起推敲的言论,可却能让将怒火全部转移到李儒身上,而这样我们就能重拾民心。”
士孙瑞努力保持平静的说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可低下头的眼神里却散发着微光。
“李大人,我敬你。”
久久未下的雪今天却下在了许都城内,匆匆定下的士孙瑞院内积起一层破冰。
一阵昨晚的风吹过,寒气入户,吹到一枚藏在屋梁的锦囊,吊着的铜钱随风摆动。
如同昨夜的窃语。
“士孙瑞大人,精神,死人比活人有用。仇恨,活人比死人有用。”
许都,满城白衣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