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五出崔家时,和崔文茹分乘两辆马车,入崔家时,却和崔文茹孤男寡女同乘一车,差异带来的个中滋味,妙不可言。
此时崔文茹已经知道朱五的身份绝不简单,她虽然没有看到外面到底有多少骑兵。
但她清楚,鬼骑帮的人,哪怕背后站着总兵,也没有能力在蔚州城内聚拢那么多骑兵。
不过她分得清轻重缓急,出了范家,首先向朱五提醒道:“王公子,我们一出范家,范家恐怕会连夜逃到别处,潜藏起来,再想抓到范家,那可就没今夜这么容易了。
而且,今夜这么大动静,蔚州知州定要派人连夜巡查,并且联系卫所了。”
这娘们好狠的心思,竟然真的想灭了范家,朱五吃了一惊,有些欣赏崔文茹的决断,却满脸无奈道:“要是真把范家灭了,我上面的关系顶不住,我们就只能在塞外吃沙子去了。”
崔文茹强忍羞意道:“可若是不灭范家,任由范永斗活着从中作梗,我们恐怕连吃沙子的机会都没有。”
接着又试探道:“还是说,王公子有把握让蔚州知州查不出什么,或者,查出来也不怕?”
朱五心里确实就是那么想的,他可不觉得那些什么捕快有胆子去查锦衣卫。
就算真查出来了他也真不害怕,反正圣旨上都写了,他可以便宜行事,见一个商贾家里面有建奴,调集人手想抓现行而已,很正常。
这事也肯定瞒不过崔文茹,所以他就点了点头。
崔文茹眼神一阵闪烁,追问道:“王公子今日,是刻意折辱范家?”
朱五心里一惊,他不知是自己表现得有些过了,还是崔文茹能见微知著,他确实有意激怒范家,让范家尽可能串联势力,方便他到时候一网打尽。
可这事就完全不能明说了,只是装作不解道:“范家一介商人而已,不过有个蔚州知州作为亲家罢了,官面上能有多大的能量?”
崔文茹可不相信朱五有那么幼稚,会以为一个能和知州门当户对,结为亲家的商贾是个好对付的。
并且她此时完全可以确定朱五的身份不简单,可她并不打算问朱五的真实身份,因为挑明身份后,她一个商贾之女,绝对不能继续这样对待朱五了。
所以她话锋一转,问道:“王公子为何如此善待文茹?”
朱五随口就编了一段瞎话,“崔姑娘可还记得十三年前的乞儿,那乞儿就是在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崔姑娘勿要多虑。”
大户人家,特别是商户,都会在灾年施粥,赚一个大善人的名头,还经常亲力亲为。
崔文茹幼时经常跟着她爹干那种事,不过,朱五怎么看都不像是乞儿,尽管她心中不信,嘴上却回道:“既然公子如此说,文茹就如此信了,如今文茹全听公子吩咐,是好是坏,文茹都认了。”
好家伙,这崔文茹一番话,和莫让郎君辜负半个字都不沾,可任谁听了那话,大概率都不会让她的一番心意付之东流?
但问题是,你只和我玩暧昧,我根本没收到你的心意啊。
朱五心里吐槽归吐槽,可还是有些不忍心骗崔文茹,回道:“那你还是别信那话了,都是假的。”
崔文茹闻言愣了愣,接着展颜笑道:“文茹如今只有崔家那点破铜烂铁了,看谁都以为那人有意那些阿堵物。
现在家业没看住,反而惹得一身铜臭,公子可不要笑话文茹。”
她竟然也直言,自己一直在怀疑朱五。
朱五当即大笑道:“那你可要把崔家家业看紧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随之亲密了不少,朱五犹豫了一下,问道:“崔姑娘,在下今夜之举是否有些刻意?”
崔文茹想了想,点了点头反问道:“公子是想任由范家串联势力,放长线钓大鱼?”
朱五见状,苦恼道:“没错,崔姑娘可有办法补救,要是范家就此偃旗息鼓,反而是大麻烦?”
我连你是什么身份,给范家布下多大的网都不知道,怎么补救?
而且你就不害怕范家串联到的鱼太多,最后鱼没捕到,网却破了?
崔文茹心里腹诽连连,却还是想了一个比较稳妥的建议,“公子今夜之举虽然有些刻意,但着实把范家得罪不轻。
如果公子显露于外的网不够结实,让范家以为自己能勾连够多的鱼,冲破公子之网,范家大概率会为了解心头之恨,报复公子。”
献策之时,还不动声色地提醒朱五,让他掂量掂量自己的能量,当心鱼未死,网已破。
朱五当然听了出来,眼前一亮,有心赞叹一句好个贤内助,只是他知道崔文茹身为崔家独女。
不仅不乐意接受那种夸赞,说不定还会以为他看上了崔家家业,也就忍了下来。
然后追问道:“多谢崔姑娘解惑,不过接下来我等具体又该如何做,在范家面前认怂?”
崔文茹心里叹了口气,如果认怂,跑得了朱五,跑不了崔家,就算事后朱五报复回去,崔家也有大损。
所以她只能劝道:“此事过犹不及,公子需要表现出一幅竭尽全力威吓范家献上家财,同时让范家看出力有不逮的样子,直接偃旗息鼓,反而让范家心生疑虑。”
说完,见朱五依旧等着下文,她就接着道:“之后范家定会鼓动蔚州知州大索全城,同时对我崔家百般寻事,公子把部分力量暴露出来,恰好能解决蔚州知州就好。”
朱五两手一摊道:“在下只是勉强算得上万全右卫指挥使的心腹,哪有那种关系,虽然可以和那些大人物说上话,但他们具体怎么做,在下可决定不了。”
其实是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具体安排,只能交给手下自己发挥。
原本就心累的崔文茹楞了一下,叹口气道:“我父与一个已辞官的京官有交情,他虽辞官,但在官场中还有些颜面。
若是我们匆忙去请一个辞官之人出面,公子上面的人又再收敛一些,足以证明我们确实势穷。
不过,崔家确实势穷了,那交情之前已经用过多次,这次他已辞官,不知这次能不能请动那位。”
“谁啊?”
“万历二十七年中举,曾任稽勋司郎中,见不惯阉党做大而辞官的孙传庭孙郎中。”
“啥,孙传庭,那我们早点去见见。”